崔婆婆眼角皱纹舒展,半头银丝更添了慈亲,像是一个长辈般:“娘子客气了,奴叫崔禾。”
萧洛兰来到这里,因周宗主的缘故读了很多诗词,回想一下说道:“是嘉禾生于禾中的禾吗?”
崔婆婆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笑意更浓:“是的。”
萧洛兰想到了嘉禾的含义,嘉禾,生长奇异茁壮的美好禾稻,吉祥的象征,她望着崔婆婆,这样一个认识字,会算数,名字含义也特殊的人,周宗主派她到她的身边是什么用意。
“您怎么到这来了?”
萧洛兰想不明白,试探的问道。
崔婆婆望着萧夫人,这位可真是个妙人,不单说她的长相身姿,而是她的品性习惯,虽然只来了短短几日,但崔婆婆已经把这位萧夫人摸透了,她不习惯让许多人伺候,特别是沐浴之时,寻常事也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麻烦别人,对待奴仆更是松的让她怀疑她用过仆人没有,但是萧夫人周身气质通透,雍容温雅,亦会读书写字,一身肌肤更是无可挑剔,手若柔荑,贝齿洁白整齐,崔婆婆从见到萧夫人的第一眼就肯定她是哪个世家的贵妇。
因为,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这样的人,但她却完全没有世家的做派,呼奴拥婢从未见过,做什么事都是安安静静的,好像根本忘记了她们这些人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明明性格羞怯温柔,长相却是丰腴绝艳的贵妇,这种反差让崔婆婆有时都暗自出神,怪不得周幽州将她派出来照看,就萧夫人这样的,他人使个小计就能将她吃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人,没有人看顾,在乱世活不久的,包括她的那个女儿。
崔婆婆笑道:“周幽州大人见您身边也没个靠谱的老手照看着,就将奴派到您这边了。”
萧洛兰见崔婆婆这样说的这么直白,就知道她肯定知晓她和周宗主之间的关系了,其实她早就有心里准备了,也预料到了跟在周宗主身边时间长了,旁人自会有流言出来,她不想出门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在,现代所接受的三观道德像大山压在她的心里,她下意识不去想周宗主的妻妾孩子,好像这样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崔婆婆继续道:“我原本是衡南崔家的,父亲是衡南兵尉…”
萧洛兰被崔婆婆的话惊的一下抬起了头。
“很久以前的事了。”
崔婆婆叹了口气,道:“三十年前,突厥三万骑兵北下南侵,来势汹汹,您别看现在太炀繁华热闹着,往三十几年前看看,这里都是尸体,那些蛮人手段残忍,无恶不作,对待那些村庄小镇更是动辄屠杀,从不留活口。”
“我父原是衡南兵尉,在渭水一役对战突厥名将阿史那图瓦,不敌战败,领军的三皇子殿下不慎被对面的流失射中身亡,先帝大怒,以保护不力为由将父亲斩首,衡南崔氏削籍,男丁流放边境,女眷充入乐坊。”
“娘子是不是被吓到了?”
崔婆婆见萧夫人好久没说话,握住她有点冰凉的手:“不用害怕,现在太炀郡城很安全。”
萧洛兰很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她笑不出来,心里沉甸甸的,史书上的一两行字背后就是无数的鲜血和白骨。
“阿娘,窦夫人告诉我罗郎君过来了,在前院中堂等着我们呢。”
萧晴雪进来找妈妈,身后跟着芳云。
她仍然作男子装扮,穿着绣竹纹的圆领袍,腰间束着玉带,还别着一把扇子,手里拿着一条小鞭子,推门进来的时候,像个倜傥风流的小郎君似的。
崔婆婆从绣凳上起来,站到屋内不远处。
萧晴雪眼眸弯弯的对她问了个好:“崔婆婆,早上好呀。”
崔婆婆脸上笑开了花:“小娘子安好。”
看惯了很多悲苦的人和事,乍然见到萧小娘子不知愁的模样,让崔婆婆想起了少时的自己。
“阿娘,我们去看看吧。”
萧晴雪围着妈妈转了一圈:“阿娘今天真好看。”
“你怎么拿鞭子了?”
萧洛兰站起来问道,女儿手上的鞭子不大,鞭柄部分用金子打造,鞭身泛着青色,和周宗主的鞭子相比,更像是一个玩具。
萧晴雪扭捏的回道:”
我就喜欢鞭子嘛。”
甩鞭子多威风啊,周宗主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随身带着鞭子,她也想带,正好送来的箱子里面有一条鞭子,不长不短,拿在手里份量也刚好,她实在喜欢,就拿着了,她还可以学着周宗主将鞭子别在腰侧或后腰。
“走吧,我们去看看。”
萧晴雪挽着妈妈的手臂和她一起出去。
穿过廊道,月亮门,刚到前院的石道上,迎面走来了周十六郎和异族少年郎,他身后跟着六个部曲。
周十六郎面色不好看,大太阳的天,他脸上都是冷汗,后背的伤还在剧烈痛着。
前方点妆施粉的萧夫人看起来愈发艳丽靡靡,华服金钗,环佩轻鸣。
周十六郎看着萧夫人身后的崔婆子,脚步停了一下,崔婆子无甚在意的,可是她的弟弟崔什子,却是伯父身边的鬼谋,真正的心腹之人。
萧洛兰本来想让这位跋扈的周十六郎先走的,没想到这次那十六郎带着部曲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和初见面时态度天差地别。
萧洛兰带着女儿走过,回头看了一眼,周十六郎还低头站在那里。
“娘子,您不用在意他呢。”
崔婆婆轻声道。
萧洛兰看向她,觉得她说得对,她只需要抓住最重要的,只有这样,她和女儿才会安全。
“萧夫人安好。”
大堂内,罗金虎看着珠光闪耀的萧夫人,对她的受宠程度感到十分高兴,根本不敢怠慢,对着萧夫人就是深深拱手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