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还留下来住院的都是刚手术完走不了的,病人一出问题家属就得找过来,她这什么都不懂,开不了药连情绪安抚也不会,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看得出护士的怨气也有点大,陆时均没发表意见,只简单留了几句医嘱,就挂了电话。
陆时均知道今晚值班的是个临市县城医院里刚送过来的规培生。按理说,这种级别相差太远的医院是没有资格送规培生来他们这的。
但她有个在同院当院长的父亲,对方在经历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后,总算是将女儿送来了这里。
陆时均不会打击旁人向学的热情,但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把来他们院学习的经历,当作履历镀金。
医生这个行业,天然对学历有着极苛刻的要求。就如同这个来自县城的女孩,她只有本科毕业,面对着身边一群卷生卷死的硕博同期,或许本就显得有些自卑。等这会儿独自一人对上她并不那么擅长的专业突发状况,就更无措了。
可作为医生,怎么可以只会无措呢。
陆时均知道,他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做到如他对自己的要求所达到的这种程度。可他坚信,医生是很严谨的职业,入了这一行,就注定不能像其他职业一样得过且过。
因为每一份交到医生手里的考题,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在陆时均看来,每一次的治疗,都必须尽可能做到最好,不能只求个六十分及格。
思绪翻涌间,电梯已经到达了十一楼,陆时均走出电梯,一路脚步带风,匆忙朝阮萌萌的病房走去。
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荒谬,往常晚间病人若有突发状态,不到非要立刻上手术台的地步,他一般都是交给住院医生全权处理,最多电话里发号施令。
但事关阮萌萌,他总希望自己能做的可以更多一点。
再多一点。
来不及敲门,陆时均直接走了进去,病床上空无一人,而阳台那边卫生间似乎亮着灯。
他走过去,就看见黑暗中,阮萌萌正一脸痛苦地蹲靠在墙边,手边放着个手机,似乎在和父母讲话。
见陆时均来,她抬头,迅速朝他比了个“嘘”
的手势,然后又朝电话那边说到:“我医生来了,不和你们说啦。”
通话是公放效果,于是陆时均就听到五分钟之前还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再次从不远处的手机中传来:“是小陆来了吗,唉这大晚上的还麻烦人家跑一趟,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阮萌萌说好。
之后王秀雅又絮絮叨叨念了好些,阮萌萌也一一应答了。但陆时均听得出来,她声音虽然显得很活泼,但实际上字都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应该是没什么力气以这种状态说太多话。
电话终于挂了,阮萌萌却还蹲在那没起来。
“护士不是说把你扶回房间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陆时均走过去,弯腰伸手,想去扶她。
凑近了才发现,她鬓角额发间全是湿漉漉的,脸上也全是水,根本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手机落在卫生间了,不好意思让护士小姐姐再跑一趟,只能过来拿,”
阮萌萌说得很慢,她虚弱地抬手去够陆时均,却发现自己用不出力,她又尝试了几次,却还是起不来后,有些无奈,“我的身体好像,很抗拒起身。”
陆时均知道,这是因为她的身体判断出蜷缩状态下痛感会稍微减弱,所下意识做出的防御姿态。
没过多解释,陆时均直接上手,就着阮萌萌现在这团成个冬瓜球的姿势,将人直接整个抱起,然后给运回了房间。
之前在那次只是将人从床上扶坐起来,陆时均感觉还没那么明显。这会儿抱着人走了一段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近有没有称体重,是不是瘦了?”
“我又不胖!”
何来瘦了一说!
也就是她现在没力气说话,不然非跟这家伙吵一架不可。
阮萌萌很是恼怒,她一直都觉得,以自己156的身高,有个96斤的体重那是又美又健康的好吧。
陆时均没解释,只说:“这两天找个时间去称下。”
他感觉这手感,可能不到80斤了。只是对方原先体脂率应该较高,所以看起来身形没变化多少。
阮萌萌被放回床上后第一时间就倒了下去,依然是团成一个球的模样,看着很是可怜。
“再忍忍,护士已经去拿药了。”
陆时均抽了张纸,本想递给阮萌萌,在看见她那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后,还是自己动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迹。
只是手碰到额头,又是一顿:“你在发烧?”
“嗯,床头柜里有退热贴,”
阮萌萌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声音很小。陆时均不得不蹲下身,将耳朵凑到她枕边,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每晚都烧,温度也不高,半夜就退了,不用管。”
像那天那样烧到全身发抖的,属于小概率事件。
陆时均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却没办法,至少眼下的他也无力改变些什么。
“呵,”
阮萌萌忽然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要训我一顿,会问我为什么要吃那块蛋糕。”
“没必要,”
陆时均轻描淡写间,打开抽屉,寻找她说的退烧贴,“你已经受到教训了。”
阮萌萌笑得更凶了,甚至为此不得不更用力的抱紧了自己的肚子:“可是真的好好吃,芝士奶油啊,要是有机会重来,我还是想吃,就是不吃那么多了。”
陆时均没说话,他找出了退烧贴,刚想给她贴上,却又放回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