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浆洗,之后如果你能去工部谈谈,或者请柳相帮帮忙,弄些简单的手工活计最好。比如糊纸箱之类,不需要太大力气和尖锐工具。”
陈渝手托着腮,缓缓陈述着,“诏狱里的女犯不多,案卷我都草草读过。要么是被家人牵连,或者饱受虐待悲愤反抗,刑期也不长。让她们做些手工活计,习惯了以后出去了可以替人帮佣养活自己,就像我为大理寺打工一样。“
孙康扑哧一声笑起来,“别拿你自己和他们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某些意义上来说,比他们还不如。他们干完活儿回了监室,粗茶淡饭管饱,闭眼睡到天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着刑期满了出狱就可以。而在我这里,事情往往来的紧急,每走一步都要想许多。”
孙康沉默了。这几个月来,多少明枪暗箭,湍急激流,峭壁深涯,陈渝从未与他抱怨过一句。她尽着自己的心力,咬牙苦撑,默默为他把诏狱和新狱打点清楚,却没对他提过丁点要求。
“你若有难处,可以来跟我说。”
孙康望着陈渝的眼睛,胸中堵了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吐出云淡风轻一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22肺腑我怀疑,他们开辟了另一条路进城……
陈渝微微吃惊,想不到孙康还会对她这般柔情。在她的世界观里,接了职位拿了大理寺的俸禄,理应兢兢业业尽可能把事情处理好。
“应该的,大人言重了。”
陈渝凭借本能回答道。
孙康一愣,默默无话。
好在没过多久便到了新狱。林大柱早就得到通报,带着几个制服簇新的青年狱卒立在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待多时。
孙康下了马车,与他们例行寒暄着。陈渝默默站在一旁,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附近原有的农户们已经被迁了个七七八八,人烟稀少,远处零零星星坐落着的小平房冒出袅袅青烟,似乎还有一两户人家没有搬走。
陈渝好奇的问起来,孙康坦言是因为补偿没谈好,那几户庄户人家不愿意搬走。索性距离新狱离得远,就此搁置下来。
看来钉子户历朝历代都会有,绝对不是现代的专利。只是这个时代还不流行强拆而已。
对于孙康的询问,林大柱对答如流,看样子已然完全得心应手。此时诏狱里女犯们正集中在空地的水池旁上劳作,每人面前都放着满满一大盆衙役们换下来的衣物。
“人还好管吗?”
陈渝看了一会儿,问起林大柱。
“这些女犯人还好。每个人浆洗的衣物在晚饭前都有登记,十天就做个总结,按照数量多少来额外发放食物。”
“额外发放食物?她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孙康好奇道。
“早饭是窝头米粥,午饭是素菜和糙米饭,晚上继续窝头米粥。样式虽单调,但不过数量管够的。”
林大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额外的食物就比较丰富了,有咸鸡蛋,腌菜,干肉等等,平日里洗的衣服越多,可以吃到的东西就越多。”
“嗯,有咸鸡蛋和干肉,听起来挺不错的。”
孙康看着热火朝天劳作着的健硕妇女们,“这比诏狱里吃的好多了,不过你可前往别到处宣传。不然诏狱里的犯人都想方设法找路子要转来这边,我可顶不住。”
“大人说笑了。如果不弄些好点的食物,如何鼓励她们辛苦劳动呢。”
林大柱语气淡然,不卑不亢。
陈渝冲林大柱投去赞许的目光。从诏狱门口那个喝的人事不省的看守到如今进退得体,条理分明的,这小伙子成长了不少。
“既然是客人要见我,还有劳林典狱替我引路。”
陈渝和林大柱之前有约定,对于莫青衡的身份,安全起见他们一概不对外透露,言语中也用客人二字代替。
“陈姑娘言重了。”
林大柱有些害羞,“还是对我直呼其名比较习惯。”
林大柱屏退左右,独自带着陈渝和孙康穿过走廊往内院去。内院侧边的监房内十分安静,透过铁窗,几个单薄的半大少年正在窗边看书。
“他们怎么在看书?”
陈渝非常意外,她精力有限,目前还没有对少年犯做任何安排,没想到林大柱已经提前一步有了打算。
“我看他们一天到晚关在监室里。正好上次不是给客人换了书吗,我觉得之前的扔了浪费,就自作主张拿去给他们。还好他们进来之前多半都读过私塾,认识字的。”
所以,他们读的是孙康从花老板那里弄来的香艳话本?!
陈渝满脸黑线,这些东西少儿不宜啊。但她抬头看着林大柱一脸天真无邪的阳光模样,不忍打击人家的劳动创造性,便把脸转向莫青衡的监室,加快了脚步。
莫青衡看起来清瘦苍白了些,不过监室收拾的极为干净,里面书架整整齐齐,床铺纤尘不染。他坐在桌前,和刘三轻声先聊着。看起来这段时间处的相当和谐。
孙康和刘三颔首致意,便吩咐他与林大柱守在门外,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陈渝把带来的点心拆开包装,缓缓放在桌上,邀请莫青衡品尝。见莫青衡无动于衷,她拈起一块桂花饼咬在嘴里,又递了块芙蓉糕给孙康。
孙康会意,三下五除二就吃下肚去。陈渝怕他噎着,赶紧倒了杯茶给他。
“这,不是这个意思。好久没见二位,想起之前在廷尉府里的是事情,一时恍惚……”
莫青衡干咳一声,意识到方才令陈渝误会了,尴尬万分。
“没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渝坐定,习惯性理了理衣裳,“你吵着要见我,究竟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