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在诏狱,后来被送来这里。如果一开始便患上瘾症,不该现在才犯病。”
林大柱接话道,“之前在诏狱的时候不好说。但至少在我这里,没有过和外界违规接触。”
“那么,有没有不违规的接触方法?”
“入狱的时候会进行沐浴更衣。之后会由家人送衣物过来,也可以由监狱来提供。常规食物监狱有供给,还可以用日常劳动换取加菜。”
陈渝灵机一动,“你看看他们有没有家人运送衣物的记录。我这里查加菜的记录。”
满室寂静,只剩下宣纸翻动造成的哗哗作响。
半柱香时间很快过去,陈渝和林大柱讨论一番,发现犯病的少年犯都有一个共同点:家人每月都会送衣物过来。更为关键的是,由于近期陈渝空闲下来开始亲自抽查送来的衣物,导致这次未能按时将东西分发到他们手中。
“可那些东西我们都仔细搜过。”
林大柱苦笑道。
“我这边也没有发现不对劲。你去找胡郎中过来,我要请教他些问题。”
林大柱应声而去。陈渝又仔细阅读了犯病少年犯的材料,发现他们在进诏狱之前都是官家子弟,常在一起寻欢作乐,眠花速柳。而且,都是因为违反京城宵禁管理被九门提督“严打”
治罪的。
莫非这就是柳肃说需要关照的少年犯?
从犯罪心理学上看,把这些少年犯的背景联系起来,完全具备聚众沾染毒品的可能性。他们具有相似的背景,处在叛逆的青春期,手上银钱丰足,以及漠视规则和不学无术的本性。这样的少年,为了刺激,失足沾染毒品的状况屡见不鲜。
陈渝在警院读书时与一位刑警专业的师兄关系甚好,经常一起吃喝闲聊。他透露过,在侦查阶段,很多犯罪嫌疑人家属会想方设法求人送钱给办案人员,企图逃脱法律制裁。
惟独遇到的毒品犯罪者,尤其是吸毒者家属,会请求警察同志尽量对相关人员进行人身控制,也就是俗称的“进局子”
。家属们往往被吸毒者拖累的太痛苦,吸了戒,戒了吸反反复复。几个来回下来,负债累累家徒四壁的不在少数。亲人们无奈之下,倒希望能够利用看守所和监狱这类相对封闭的环境帮助戒毒。
陈渝从孙康那里借阅过本朝律例,这个时代还没有毒品犯罪的概念,对于上瘾药物不存在任何管控,购买起来不比买糖买零食难。
这时,林大柱领着胡郎中推门而入。望着胡郎中斑白的须发和疲惫的面容,陈渝有些心酸,亲自斟了茶请他坐下。
胡郎中道了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缓缓开了口:“经下官确认,那几个小伙子犯的正是瘾症无疑。”
“先生,这瘾症得了有多久了?”
陈渝关切地问。
胡郎中捋捋颌下的白须,“至少三年。而且脉象及其不稳,相关药物已经渗入心脉骨髓,他们服用的药物应该是比较烈性的。”
“那敢问先生,这种瘾症可否有办法戒除?”
陈渝扼腕叹息,“他们还小,如果因为一时不慎导致这辈子都被药物操控着,实在太悲剧了。”
“下官过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如果本人配合治疗的话是可以尝试的。据说瘾症的戒除非常痛苦,至少需要病患本人意志坚决的熬过七七四十九天,而且终身不得再沾才算成功戒除。”
陈渝怎么会不知道?即使在现代社会,戒毒所里四进宫五进宫的例子都司空见惯。这里是监狱,不是专业的戒毒机构。如果真的要着手,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林大柱便起身送胡郎中出去。陈渝抓起一支细毛笔,简单的画了一份流程图来分析有可能出问题的环节。
最后,她把疑点锁定在那堆经过了林大柱与她自己双重检验过的衣物上。
因为,其他的流程都是由她自己亲自制定,林大柱严格管理保障实施的。只有这个环节,加入了家属传送的不可控因素。恰好犯病的时间节点也是与这个环节出意外,衣物没有照常送达相吻合的。
陈渝经过了一番激烈无比的头脑风暴,觉得自己简直就快要虚脱了。她静息片刻,调整了坐姿,努力不让人看出来。
林大柱送了胡郎中回来,看到陈渝已经收拾好材料端坐在桌前。一副面露微笑,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大柱从心里佩服这位年轻的姑娘。她赏罚分明,不计前嫌。遇到问题不会和官场中人一样推给下属,而是会亲自动手寻求答案。
“林典狱,我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陈渝把画好的流程图给林大柱看,一点一点解释着每一个环节。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应该是答案。”
陈渝柳眉轻蹙,“只是我们需要顺藤摸瓜找到证据,以及,搞清楚偷运进来的究竟是何种药物。”
林大柱主动请缨,承诺在三日内会将那堆衣物送到城内医馆找医者验看,一旦有了答案会在第一时间呈报到陈府。
待陈渝走出新狱时已是夕阳斜下,余晖把马匹的倒影拉的很长。小月坐在车辕上,和李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陈渝不想打扰到两人的兴致,默默在廊下立了许久。直到小月回过神来看到她,这才和李秋告别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陈渝吃着点心,一路沉默。小月看出陈渝心里有事,但既然陈渝都没让她进监狱大门,自然是有意不让她知道的。
“
其实,小姐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奴婢,奴婢虽然蠢笨,可能也想不出好主意。但奴婢愿意陪着小姐。”
小月打开点心匣子,递了块陈渝平日里最喜欢的山楂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