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话,这几日的情况您若是亲眼见了,就知道草民所言非虚。杏花楼从三日前起便做起了活动,凡是前来店内的顾客无论是否用餐都可以免费领取白糖桂花糕一份,还有铜钱八枚寻个彩头。未曾想,这不做活动还好,一做活动问题层出不穷。”
花维翘着兰花指,用丝帕擦拭着额边的冷汗。
“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的杏花楼自开业之初起就奉行着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的原则。每道菜每份点心价格都清清楚楚写在菜单上,从来不搞那些有的没的花架子?怎么最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铁公鸡一下子变善财童子,让人白吃带白拿。”
“公子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走这吃力不讨好的一步。”
一直悄无声息站在堂内的何叔忽然开了口,“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妄图破财免灾。”
孙康看着这主仆二人说话都清一色的含糊不清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了。“杏花楼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不必怪外抹角,本官时间有限,你们如实陈述就好。”
“大人,请跟我们上杏花楼走一趟。”
花维见孙康面露不忿,躬身上前顺势就要跪,孙康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你这又是作甚,我跟你走一趟便是。”
孙康把手抄回袖中,将掌心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藏得严严实实。他掉头出去,在门口唤来差役替他准备车马。
差役应声而去。孙康借机往袖口看了一眼,纸条上赫然写着:何已不可信,救我。孙康招招手,示意不远处的差役走过来,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孙康微笑着转过身回到候客室内,“你们从杏花楼过来是骑马还是乘车?”
“自然是乘车,公子娇弱吹不得冷风,老朽这把年纪也受不了颠簸。”
“何叔自杏花楼创立伊始,劳苦功高,我们都看在眼里。”
孙康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今天本官就给你个恩典,让你试试廷尉府的青幔官车。本官也正好尝个新鲜,看看你们公子的宝马香车。”
“这……只怕与礼不合。”
花维会意,虚情假意的阻拦道。
“无妨。”
孙康温言道,“记得上次共乘一车还是在书院的时候,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怀念起当年的日子还是别有滋味呢。”
何叔面色苍白,脸上依旧挂着习惯性的微笑,“大人好意,公子莫再推辞,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便是。”
杏花楼的马车如花维其人般独具一格。两匹驾车的白马如霜雪覆身,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杂毛。马蹄上包了镀银的蹄铁,在冬日的北风里幽幽闪着寒光,踩在廷尉府门外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沉水香熏过的樱桃木车厢搭配以烟紫色杏花纹薄纱车帘,帘上印有杏花楼的标志——红杏烟雨图。
孙康和花维倚靠在花团锦簇的软垫上,待眼前廷尉府的乌木大车拉开十来丈远,一颗悬着的心方可落地。
“为什么要分发糕饼和铜钱?”
孙康看花维情绪尚且平静,率先开口道。
“我是无奈。我发现杏花楼的水缸中被人投入了大量药粉,日久天长,食客们犯起病只怕迟早会打上门来。不如现在防患于未然,用藏着药物的糕点加以抑制,这次虽然损失惨重,好过破产后如丧家之犬。”
“药粉?你如何发现的。”
孙康一脸难以置信,“若是有色有味,一放进水缸就会露馅。无色无味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这你就别问了。”
花维低下头,躲闪过孙康如炬的目光,“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些水已经用了好多天,只要登门的客人应该都或多或少中招了。”
“那药粉究竟是什么东西?”
孙康知道,杏花楼会把井水里加入少许干槐花放置一段日子再用来下厨,这样菜里会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清新气息。
“五石散。”
花维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孙康一把抓住花维的黑貂毛领,低声怒吼道,“花维,你究竟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觉得把堂堂廷尉耍的团团转很有意思吗?若不是看到你我曾为同窗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投入诏狱去了。你有难言之隐可以缄口不言,我从来没逼你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倒是你心怀不轨,屡屡欺骗朝廷命官,不知用意如何?”
“你,发现了?”
孙康的腕力迫使得花维慢慢抬起头来,花容失色,我见犹怜,一副怯生生娇滴滴得模样。他粉脸桃腮上的一双美目里,流露出孙康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一时间难以分辨究竟是惊吓还是惊喜。
“又是五石散。”
孙康放开花维,“你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寻得抑制之法的?”
花维随手整理着衣领,“投药的人不打自招,人赃俱获。只可惜发现时他投药已不是第一天,从他在包装纸上的记录来看,足有七八日。那药粉我也找人看过了,纯度很高,轻而易举使人产生瘾症。”
“是那个胡人小孩,对不对?你上次捆在地下室里的?”
“没错。那小孩就是在后院里被我人赃俱获拿住的。”
花维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对不起,上次我没说实话。”
“那小孩应当是等着你来抓的,不然不会那般坦然自若。”
孙康自嘲似的笑道,“他知道你不敢把他怎么样。”
“嗯。我见过他主人几次,那人不急着赎他回去。”
“你扣了人家孩子,怎么受胁迫的反倒是你?”
孙康靠在裹着软缎的车壁上,悠悠叹了口气,“近期我找那两人几乎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没想到竟然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