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康透过书架和屏风的间隙冷眼瞧着。看着秦威枯瘦如柴,沟壑纵横的模样却偏作西子捧心状,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如果陈渝这样,可谓水晶心肝的玻璃美人,让人无限怜爱。是花维,媚骨天成万种风情,也是不折不扣一道风景。
“东施效颦。”
孙康腹诽道。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再不愿直视秦威。
“你看你,身子骨这般病弱,还殚精竭虑的操劳着,可谓是国之栋梁,陛下肱骨。”
柳肃替秦威斟了茶,“我知你惯常服用汤药的,特地备下这北疆雪莲茶,不但不伤药性,还具有滋补的功效,还请秦寺卿一尝。”
“柳相的关怀备至,令在下感动万分。”
秦威伸出右手在桌上轻扣三下,这才端起茶盏徐徐饮了。“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在下今儿个可算有口福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平日里多保养身体,少操劳些,康健指日可待。”
柳肃微笑如煦暖春风。
“唉,大人前几日都不愿听在下只言片语,令在下忐忑万分,夜不能寐。如果之前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才是。”
“哪里的话,你也知道我忙。年底了,事情堆积在一起,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今儿个好不容易得空,马上就惦记起你来。说吧,这么几次三番找我,所谓何事?”
“有件事,在下也是几日前才知道的,思来想去觉得事关重大,需要跟您禀报。咳咳……”
秦威似乎被茶汤呛住,剧烈的连声咳嗽着。
柳肃静默地看着秦威的咳喘,只是替他添了些温水。
好一会儿秦威才恢复过来,“之前孙廷尉上了呈批,说要从诏狱里提个人出来。我当时觉得有不妥,不过再三考虑之下仍给他过了,直到报到您这里。我这几日才知道,那个叫花维的,是个背叛朝廷的细作!”
55密谈我早就怀疑陈翰林家姑娘的身份了……
此话入耳,孙康腿肚子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多年的官场浸淫多年让他还不至于方寸大乱,忘记自己正隐藏在屏风和书架之后。他十指紧握着红木架子,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声响。
“何以见得?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你手中没有确凿证据,我劝你还是收回此话为好。”
柳肃捋了捋胡子,“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府上。”
孙康透过缝隙死死盯住秦威,只见他手一抖,名贵的汝窑青花盏从指缝间滑落坠地,飞花碎玉般溅了自己一身。
“大人何出此言?”
秦威似无意般甩了甩袍脚上淋漓的汤水,“秦威对朝廷一腔赤诚可昭日月,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怎可视细作而不见?”
柳肃习惯性的浅笑凝固在嘴角。应秦威的话彻查下去,将花维弄进廷尉府的函件经过自己手书备案,真有什么,孙康和自己一个也跑不脱。不查的话,又将自己作为不忠不义的奸邪之人置在火上烤。
“我知道了。唉,这么大的事情,也难为你拖着病体处心积虑。说到底,都是为了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柳肃侃侃而谈,“不如这样,你先将自己手中掌握的东西给我开开眼界,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同时既然杏花楼已经被孙康查封,目前看来调查仓促,没发现你说的那些问题。现在就趁热打铁挖地三尺,也避免再次声张打草惊蛇,找机会把杏花楼翻个底朝天,你安心,我也踏实。”
秦威左手入袖搅弄一番,掏出几张被折成方块的纸张搁在案上。他颤颤巍巍起身告辞,柳肃虚留他在府中用饭,被他以需要进药为名婉拒了。
之后柳肃便吩咐小厮去库房去了大堆名贵的滋补药材给秦威,“这些东西苦透了,真的,我平日里也觉得难以下咽。可是良药苦口,既然秦大人为了朝廷能如此肝脑涂地,我也略表寸心,还望你不要推辞。”
秦威俯身道谢,又恰到好处的咳喘起来。这时柳肃开门唤来仆役,一左一右毕恭毕敬地搀着秦威离开了丞相府。
孙康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他活动着僵直的身板,在柳肃如深井般的目光里捶腿弯腰,自嘲道,“从未做过那隔墙之耳,今儿个开荤才知绝非易事。这一身筋骨都觉得不是自己的,还不知听到的只言片语是真是假。”
“你如何看秦威所言?”
柳肃坐在椅子上,示意孙康把地上碎瓷打扫干净。
孙康打开门,让仆役拿来笤帚,便一板一眼弓腰打扫起来。“我自幼与花维相识,都不知道他有当细作的本事。倘若真有,何必还早期贪黑的去做那杏花楼的生意?大人你见到花维本人便知,生的如花似玉,体态婀娜妖娆。如若是女子,在教坊司笃定红遍京城。在书院的时候就只知涂脂抹粉,描眉画眼,能成什么气候?”
孙康说到最后,已然心虚。花维的杏花楼是京中贵人常去的酒楼之一,构造也精致复杂四通八达,是个顶好的街头之地。更何况那日的胡童,是他在杏花楼地窖里亲自撞见的。
“但愿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柳肃不动声色的将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汤一饮而尽,“那你说说,该如何处置秦威。”
“秦威所言虚实,我不得而知。但他把主意打到大人这里,用心险恶昭然若揭。”
“若今后有朝一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作为寺卿,发现端倪第一时间前来跟本丞相汇报天经地义。至于西风压倒了东风,他一早就来府里提醒过我这个丞相,自是有功之人。”
柳肃把玩着已经空掉的茶盏,“这病秧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孙康此时已把地上的碎渣汤水打扫干净。柳肃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来,看看咱们的大理寺卿留下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