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一下子支撑着坐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随口开玩笑,你还准备瞒我到何时?”
小月不敢看陈渝的眼睛,“孙大人叫奴婢不要说的,还说整修房子需要用到银两。”
“需要用到银两,也用不着这么多啊,又不是废墟里重建家园。何况还有一箱黄金。”
陈渝郁闷道,“如果我真的把它们全用在修房子上,恐怕是全京城最大的冤大头。”
“孙大人说,多余的是给小姐置办喜糖喜饼的,嫁妆的大头他之后会采买齐了送到府里来,用不着小姐操半点心。”
84释放“劈里啪啦”
一阵脆响,数十个粗……
整修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十分琐碎。好在有廷尉府众多差役前来帮忙,再加上银钱宽裕,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修缮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十多日,终于顺利完成。陈渝和小月决定除了廷尉府派来的仆妇和侍卫之外,再不雇佣他人。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关起府门过好自己的日子。
花维的杏花楼坐落在陈府不远处,得知陈渝已经住回府里,他让厨房烤了各色时兴点心,又准备了几样招牌卤菜,亲自登门来见陈渝。
陈渝对这位百媚千娇的不速之客贸然前来格外惊讶,忙让小月煮了美容养颜的玫瑰蜂蜜茶。花维也不客气,与陈渝畅聊数个时辰,后来还是随身的小厮反复催了好几次,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陈府。
第二位登门的则是新狱典狱林大柱。他专程前来是为了邀请陈渝后日清早前往新狱。陈渝既然还挂着顾问的名头,各类事情自然不会撒手,可一早也打过招呼,多数时候书信往来办公即可,她也懒得再颠簸。
“陈姑娘,这次前来请你,是因为事情实在没有办法用书信解决。”
林大柱抓耳挠腮,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有一批少年犯和女犯获得朝廷恩准,到时提前出狱。”
“提前出狱?”
陈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听说还是您的主意,孙大人把这事呈报给柳相,柳相又恳请陛下来定夺。”
林大柱眼里尽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在下第一次见到陛下的圣旨,兴奋了一天一宿,刘三更是当场痛哭流涕。”
陈渝脸上微笑着,内心却觉得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维的古代人,她实在没法对着一卷公文痛哭流涕,彻夜不眠。但看林大柱这般虔诚,她不禁在想,孙康会不会也是这样?
好在现实没有给她太多的想象空间,两日后的出狱仪式上,陈渝见到了她久违半月的廷尉大人。孙康一身枣色官袍,上面用银线绣了只张牙舞爪的麒麟,又用墨玉珠缀了眼睛。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瞥见了陈渝,摆摆手示意她站过去。
陈渝低着头,脸比孙康的长袍还要红。孙康与她分别了十几日,念叨的抓耳挠腮,正好借此机会想一亲芳泽。他见自己面前挡着一口硕大的红木案几,上面摆了猪羊贡品与哼哈二将泥塑,便一手捉住陈渝白皙纤细的手指。
陈渝只得把注意力腾挪开去,淡淡问道,“区区一个提前释放,怎么操作起来如此复杂?”
“桌上贡品和神像是为了除煞气邪祟的,而且这次是皇上亲自点头开了先例,虽不至于大赦那般山呼万岁三跪九叩,但也得表示必要的尊重以慰君心。”
孙康目不斜视地小声答道。
“有了这一批应当还有下一批吧。”
陈渝生怕这次是皇帝突发奇想才批准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柳相说,皇上听了他的汇报,龙颜大悦。一来有助于减省银子,二来对其他罪犯也是有鼓励作用的。皇上还破例留柳肃在宫里用晚膳,高兴的柳肃胡子都笑歪了。看皇上的意思,这个办法极好,应该形成制度延续下去。”
“柳肃在宫里用晚膳还要破例?他不是经常进宫么?”
不愧是陈渝,思维清奇,注意力放在了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点上。
“每次留他用膳的是太后娘娘,不时陛下本人。陛下励精图治,日理万机,批起折子来经常脸自己的御膳都看顾不上。”
孙康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钦佩,“陛下私底下跟我聊起过,希望做个像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
说到唐太宗,陈渝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短语却不是四海升平的贞观之治、而是他戮兄夺位的宣武门之变。那是一堂法律基础课上,讲课的副教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那堂课主要讲了一个法理学观点:任何人不得因自己的犯罪行为获益。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陈渝飞散出九霄云外的思绪。
十多个年龄各异的女人身着浅粉淡绿的衣裙,发髻梳成寻常人家女子模样。脱去了晦暗的粗布囚服,她们的眉宇间皆蕴含着藏不住的喜色。
女子们的后面跟着七八个年轻人,穿着朴素的青布长袍,步履轻快。他们不时跟身边伙伴低语几句,传来一阵笑声,牢狱生活终究敌不过热情灿烂的少年心性。
这些女人和少年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只旧的粗瓷碗。等他们在前方空地上坐定,又对着哼哈二将塑像躬身行过礼。典狱林大柱随即走到塑像前头,大声恭喜他们走出监狱,回归生活。
“劈里啪啦”
一阵脆响,数十个粗瓷碗瞬间被用力投掷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是咱们监狱的传统,释放的犯人们都要把自己之前吃饭的碗砸碎才出去,讨个好彩头。”
孙康见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重获新生的女人和少年身上,抽手极快的摸了下陈渝的发髻,“连饭碗都没了,预示着以后再也不会回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