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可以冲出去的,你身为将领,武艺高强,院内还有忠心的亲卫。北羯人如此猖狂,无声无息而来,大摇大摆而去,无论是否有庐州官员与其勾结,你都应当放手一搏。”
孙康咬牙切齿,字字如锤,落地有声。
陈渝见势头不对,在桌下轻轻踢了孙康一脚。她站起身,对闭目养神的莫青衡翩然施礼,感谢他将当日近况告知。然后拉起火气未消的孙康,起身告辞。
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孙康面色依旧拒人千里。陈渝笑盈盈的望向他,目光相撞火光,他立即扭过头去闭上眼。
“你还在恼我刚才打断你?”
陈渝不焦不恼,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调侃。
“嗯。”
孙康轻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我觉得,莫青衡所做的,已经尽力了。按他所说,在最后关头,他还想派遣亲兵巩固城防,只是北羯人通过那条所谓的密道潜入城内,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是将军,接过兵符的那一刻,应当有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
孙康显然不赞同陈渝的观点。
“这不叫马革裹尸,这叫无谓送死。莫青衡如果战斗到最后一刻,是英雄,该受天子祭奠,万民景仰。现在他在监狱里,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们不在四面楚歌的庐州城,没有资格替他做选择。”
陈渝也丝毫不让步,“想想柳相与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保住他的命吧,不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吗?”
“即使他今天说了这么多,在之后的会审中,我也没办法替他争取什么。柳相私下里跟我透露过,不出意外,性命无忧,牢底坐穿。”
说起柳肃,孙康神情缓和了不少。
“你也别太心急。毕竟我们只听了莫青衡一家之言,而且无凭无据。庐州目前不知情况如何了?”
“说来奇怪,北羯人抢掠一番,出关之后就偃旗息鼓。当日不过死了几个顽抗的百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大的伤亡。至于救出莫青衡的副将和其他人,圣上一概给予了褒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陈渝知道孙康定会想方设法暗查此事,再劝解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就此事暂且缄口不言,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起孙康黑脸离开新狱,把跟随在身后的刘三和林大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些心疼这两个卖命干活的小伙子,便替他俩邀起功来。
孙康看了陈渝一眼,点头应承,照单全收。说等年底考核的时候,会让杨参军给刘三和林大柱最优等,让他们拿足银子过个丰润年。
“也不要最优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他俩还有前科,低调点好。“陈渝转而一想,否决了孙康的念头。
孙康大笑。心想着陈渝自己都是京城独一无二的女顾问,还好意思要别人低调?
陈渝见孙康笑得玉树乱颤,活像一只偷了奶酪还卖乖的猫,也跟着乐起来。
24少年犯挽救为主,惩罚为辅
不过半月光景,莫青衡案会审开始。大理寺专门拨出一座别院作为会审官员居所之用,门外重兵把守,所有人严禁出入,直到会审结束。莫青衡也由新狱转到大理寺关押,以方便随时提审。
他安全进入大理寺那一日,陈渝被柳肃宣到了丞相府。柳肃当着小月的面,把陈渝当初的军令状取来,随即投到火盆之中,烧了个干净。
火舌跳动,白纸黑字顷刻化为乌有,陈渝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柳肃是个清净利落之人,赏罚分明,提点安抚并用,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这或许就是他数十年宦海浮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规束自我,栽培他人,真可谓得人心者得官场。
而孙康自踏入官场以来,一直跟随柳肃。柳肃的规制通达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性格依旧锋利分明,不似柳肃般沉稳沉着。
陈渝心念,如今身居高位,权势遮天的柳肃,会不会就是未来孙康的样子?又转而一想,柳肃身为丞相,是三公之首。肩上万钧重担,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扑在朝政上。头上天子诸王,脚下万千黎民,看似顶天立地,实在太累太苦。
柳肃烧过军令状,兴致大好。他领着陈渝出了书房,在丞相府内四处转悠。
这座丞相府修建不过数载,红柱青瓦颜色纯正洗练。栏杆上的石雕狮子约莫拳头大小,表情动作各不相同,虽已是深秋,后园中花木葱葱,霜叶正红,犹是生机盎然。
柳肃看出陈渝眼中的诧异,笑着解释道:“这些花木都是从东海白山之畔移居来,那地方常年冰雪不化,所以一草一木格外耐寒,到了京中便终年枝叶长青。”
陈渝一时口拙,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保持微笑。
柳肃继续向前走,直到一个用雪白宣纸围的严严实实的高大建筑,看样子是一座亭子。秋风萧瑟,吹得宣纸哗哗作响。
陈渝好奇,上前摸了摸纸壁。触指生温,光滑柔韧。
“感觉不一样吧,这上好的江南宣纸被上了一层无色光漆,又打过厚厚的蜡,风雨不侵,可管数年之久。”
柳肃口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骄傲,“来,从这边进,带你看看稀奇。”
“怎么这纸壁如此温暖?”
陈渝好奇道,“莫非里边藏着一眼温泉?”
柳肃大笑着赞许陈渝联想丰富。如果京中有温泉,想必太后和天子都不必在百里之外另行修建汤沐邑,能节省下许多开销来。
陈渝一入纸亭,顿觉芬芳扑鼻,温暖如春。室内鲜花怒放,姹紫嫣红,有细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流连,看得人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