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明霄越发肆无忌惮,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李延竹身上,怒不可遏,“还有他!除了一张漂亮皮囊外一无是处,一个从娼妓肚子里生出来、从勾栏瓦舍里爬出来的腌臜废物,凭什么和你……”
戚明雪忍无可忍,不想再听一句,“够了!”
说罢,她扭头朝李延竹看去,生怕李延竹听到这些话会不高兴。
恰好,李延竹也在看她,与她目光对上,嘴角一扬,隔着火海远远对喻明霄喊道:“喻掌门,多谢你的赞美,我一定不辜负这张漂亮皮囊,这辈子把你的师姐伺候得妥妥贴贴,不让你在那边操一点多余的心。怎么样,这下全都安排妥当,再没什么牵挂的了吧,可以上路了吗?”
那片大火已顺着风势,渐渐向外蔓延,将站在外围的众人逼退了数丈,里面的喻明霄却依旧安然无恙。
喻明霄冷笑不语,目光四处逡巡,显然正在寻找可以逃脱的缝隙。
大火带来的烟雾弥漫天际,前来柔云派救火的弟子已渐次挑来溪水,只是迫于火势,丝毫不敢靠近,里外都看不清对面的情形。
火海之内,喻明霄寻找多时,终于发现一处火势异常微弱的地方,他方才与墨悲过了几招,肩膀中剑,流血不止,顾不得伤口,便片刻不停地向那火势微弱之处奔去。
离那缺口还有一丈之时,喻明霄却蓦然感到颈上一凉,下一刻,鲜血泉涌一般喷了出来,染洒在他被烟尘熏黑的白衣上。
喻明霄眼中充满不可思议,一寸一寸艰难回头,搭在他肩上的长剑,延伸到戚明雪的手中,而戚明雪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酸涩的目光一言难尽。
“师姐……”
喻明霄猛然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睁圆眼睛,哑声挤出两个字。
戚明雪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道:“阴阳泉眼和一阴一阳两人之力可以进来。”
说罢,她目光隐隐颤抖,手上再度发力,曲明霁锋利无比的剑纵然缺了一角,也足以将一颗头颅割下来,恰如当年它穿过曲明霁的喉咙时。
一桶又一桶水泼洒下来,四周的大火已渐渐势弱,唯有黑烟白雾交缠升腾,一缕黯淡的晨曦落在戚明雪脸上。
“师弟。”
她低头轻轻说道。
扶风崖的宋长老受喻明霄之邀率众前来,本是要一同剿灭李玄霆,因此见到李玄霆安然无恙,而喻明霄“畏罪自裁”
时,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畏罪欲逃,然后被裁,和畏罪自裁也差不多了,师伯,咱们说的没毛病。”
李延竹伏在戚明雪耳边悄悄说道。
戚明雪低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个消息插着翅膀,传到了柔云派上上下下每个人的耳朵里,就连其他门派也闻风派人前来探听,得到确切的答复后,武林震动。
不过震动归震动,柔云派的弟子们仍要照常练功,但喻明霄的弟子没了师父,只好暂时散养。
夕阳西下,几人围坐在戚明雪院落中的石桌旁吃饭。
“雪儿,柔云派没了掌门人,你以后还要继续隐修么?”
李玄霆笑眯眯地看向戚明雪,问道。
这几日弟子们热议的话题,除喻明霄道貌岸然杀害师弟嫁祸于人之外,便是下一任掌门由谁来担任的压轴戏。
戚明雪将李延竹夹过来的一块牛肉蘸了点酱,摇摇头,“即便不再隐修,我怕是也难以担当此任。”
她对自己的性情再清楚不过,要她练剑杀敌、舞刀弄枪,她可以不辞辛劳,定然能练出一番成就,但要她管辖上百名弟子,每日处理派中柴米油盐的琐事,她却万万比不上喻明霄细致耐心,听弟子禀报今日‘山下的母猫又下了三只崽’,明日‘某个男弟子调戏师妹’之类的事,戚明雪单是想一想,就觉得异常火大。
李玄霆道:“只是你的卫师弟在那日的乱斗中受了重伤,至今卧床不起……罢了,这是柔云派的事,我也不便多说,不过你若需要人手相助,尽管来告诉我便是。”
戚明雪颔首,“多谢。”
她吃掉了李延竹夹来的牛肉,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郑师哥,拂云教老掌教……”
郑道楣对她的疑惑了然于胸,道:“掌教临终前,写了一封信给李先生,请他代为转交给我。”
戚明雪点头,“老掌教遗书之事我已知晓。只是……”
郑道楣笑了笑,“遗书确是他老人家的笔迹无疑,我侍奉于他座下数十年,断然不会认错。上面只写了八个字——浴血之法,血债血偿。”
戚明雪微微一怔,皱起眉,“这又是何意?何为浴血之法?”
郑道楣道:“师妹且听我解释。曲掌门与拂云教老掌教乃是密友,你也知道,拂云教传承了许多道门秘法,五行遁术便是其一,曲掌门常常往来于两派之间,对这些秘法一直十分有兴趣,掌教有时随口将一些秘法说与曲掌门听,因为是多年挚友,也并未在意。可后来,掌教却渐渐察觉不对,尤其是李先生前来见他,他才幡然醒悟。”
戚明雪越听心中越紧,猛然扭头看向李玄霆,目光带着疑问。
李玄霆道:“郑道长说得不错。曲掌门从老掌教那里学会了‘浴血之法’,便找到了我身上。若非当年我运气好了些,恐怕早已变作了曲明霁的人血浴。”
戚明雪脑中蓦然闪过禁窟石洞之中那只干涸着褐色痕迹的木桶,悬挂的羊骨,以及埋在泥土中的尖刀,顷刻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将所有事情明白了过来。
她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深吸口气,道:“所以,我师父……我师父看到你身上的某些特质,可以成就这‘浴血之法’,便将你抓去……后来又将那孩子的父亲抓去,只为放血,来助长……曲师弟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