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悲神情一肃,利索地行礼,“教主。”
李玄霆点头示意,对瘫在地上的李延竹道:“怎么不闹了?刚刚不是还说要找我,和我生死决斗吗?”
李延竹靠在柱子上,闻声身上一紧,接着又心灰意冷地瘫了回去,头也懒得回,只是嗤笑道:“我还让你滚,你听见了吗?”
这话听起来还真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一旁的墨悲顿时有些紧张,道:“少爷你……”
李玄霆抬手让他不用说,笑了笑,道:“是吗?不好意思,这句没听见,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现在可就走了。”
说着他转身慢慢向外走去,李延竹听见渐远的脚步声,这下也不心如死灰了,慌忙跳起来在李玄霆身后喊道:“站住!你先给我把这事解释清楚!我不娶!”
“我不娶”
仨字余音袅袅绕梁三圈,回荡了整个院子。
“哈哈,”
李玄霆笑了两声,“平时‘我不嫁’听得比较多,你倒也是别开生面——别担心太多,孩子,成婚之后适应几天也就好了,这姑娘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会误了你的终身的。”
墨悲低下头,悄悄抿住嘴唇,防止自己突然笑出声。
李延竹有点无语,仔细想想觉得这话竟然还挺符合自己的风格,深吸一口气,有样学样地也不要脸了:“好笑吗?这么喜欢她,你自己怎么不娶她?而且,别再叫我‘孩子’……我只问一句,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玄霆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负手走到窗边,“孩子,我自知亏欠你许多,自从当年将你送到这里,我一直后悔到如今——这姑娘对于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人,你于她而言也一样,为父不想你们就此错过——至于我,哈哈,过几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了,你到时候烧柱香先问问她再说。”
墨悲实在听不下这父子两人诡异至极的聊天方式了,反复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终于向李玄霆道:“教主,属下先出去……”
李玄霆回头看他一眼,嘲弄道:“你出去干什么?哪句话说得不可见人了?”
没有哪句话不可见人,但总体上骇人听闻。
墨悲低着头,默默退回了原处。
李玄霆对李延竹道:“为父要做什么,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这几日好好养病,婚礼那日,你若还是心里有气,便只在拜堂时露个脸就行,也不会有人去闹洞房,剩下的事情你全然不必操心。以后墨悲便在你身边,你但凡遇到什么难处,柔云派的刁难也好,你和你那位大师伯之间的麻烦也好,都只管和我说,不用再委屈着自己——对了,从现在起就不要再叫师伯了,辈分乱了。”
李延竹怨毒地看着这个轻描淡写一张嘴安排自己命运的人,觉得自己和深宫怨妇之间只差一身女装。
“为父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嫌药苦就加两勺糖,不要任性不喝,想吃什么说就行了,墨悲——”
墨悲利落道:“是,属下一定将少爷照顾妥。”
“墨大哥,你还真是什么都跟他说啊,”
李玄霆一走,李延竹就开始面有菜色地兴师问罪,“你连我叫大师伯是大师伯都告诉他了,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墨悲哭笑不得,也有些心虚,“这……教主问我您与戚姑娘关系如何,我只好照实说,少爷您……”
“照实?”
李延竹一脸不可思议,“这也叫照实?我怎么觉得你在李玄霆面前描述的是我和大师伯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呢?”
墨悲有点冤枉地心想,不就是这样吗?
李延竹背起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了,我这辈子不能就翘在这里,还拜堂呢,上坟还差不多,真有他的,不会成人之美就别乱点鸳鸯谱,脑子进酱油了才能说出‘可遇不可求’这种话……对了,我还可以去找大师伯,对,她现在肯定也在想辙呢,只要我们俩齐心协力同心同德,一定能成功拆散这桩姻缘……”
可现在他想出这门都难,说不定大师伯也已经被李玄霆关起来了。
“墨大哥,我能出去吗?”
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李延竹祈祷墨大哥还像上次那样一句话就放自己走。
“不可以,少爷,您现在需要休息。”
墨悲的口气温和而坚定,守在门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李延竹两眼一黑仰头躺尸,在床上痛苦地滚来滚去,绞尽脑汁半天也没找出个稍微不那么异想天开的办法,只好用枕头捂住脸,思考用什么材质的布料上吊不会太疼。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刚才李玄霆说了一句“过几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他娘自从死了,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没上过一柱香、烧过一张纸,只是每年忌日那天,看着天上的云彩,自言自语地和云彩聊几句天,有的时候忘了,忘了也就忘了。
李玄霆居然还记得她的忌日?
那天是七月初十,他娘一大早就从江流阁临江的小楼上跳下去了。当时她还问一旁的李延竹,要不要和她一起跳,李延竹摇头,她就自己从窗上跳下去了。
吴妈妈知道这事之后那叫一个悔不当初,捶胸顿足地骂管事的怎么不早早把所有的窗子都封死,只好赶紧亡羊补牢,花大价钱买了好几车铁栅栏,只用三天就把江流阁每一扇窗子都封了个天罗地网。
后来听说下游的渔船捞上来一具尸体,看不出男女,衣服也烂了个七七八八,大家都觉得这就是前些日子跳江那妓女,不过吴妈妈嫌晦气,那段日子江流阁上上下下都不准提“跳”
啊、“捞”
啊之类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