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艳丽的老家在西南一个偏远的村庄,老家到现在连绿皮火车都没通上。虽然是个大专,但已经是金艳丽智商的极限。她拖拉机转大巴车,大巴车转绿皮火车,绿皮车下来换地铁,终于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位于东部著名新兴城市的学校。家里几乎给不了什么生活费,因此金艳丽没课的时候就到附近的超市兼职打工。在那里,她遇见了前来选购商品的罗正梁。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答应罗正梁的,反正两个人很快开始交往。罗正梁待她不错,给她买衣服,买生活用费,给她还助学贷款,算得上慷慨大方。
罗正梁是个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在当地开了好几家中医诊所。在认识金艳丽的前几年,罗正梁声称自己研发出了治疗红斑狼疮的特效药。这药被宣传得神乎其神,连当地的电视台也来采访,甚至专门给罗正梁写了一篇高调的新闻报道。罗正梁名声大噪,在那个移动支付还未普及的年代,有人背了整个麻袋的纸钞来诊所求一个药方。罗正梁靠着这股运势又将医馆的规模扩大了不少。金艳丽想,如果罗正梁没有比自己大二十岁,自己未必能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如此炙手可热的男人,在婚恋市场必定是很抢手的。金艳丽自知在硬性条件上远远不如罗正梁,因此在他面前十分乖巧听话,把罗正梁的话当作命令。
当时的金艳丽隐隐觉得罗正梁和自己的感情,与周围同学谈的恋爱有些不一样。可具体有哪些不一样,她也说不好。在此之前,金艳丽从未谈过恋爱,罗正梁是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她的爱情观,完全由罗正梁塑造。在交往三个月之后,罗正梁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而那一年寒假,金艳丽发现自己怀孕了。也是在那个寒假,金艳丽才知道罗正梁有妻子,有两个女儿。而罗正梁的大女儿,只比自己小一岁。
“生下来吧,反正不缺钱养。之后你再等我安排。”
罗正梁的确不缺钱,养一个孩子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对于怀孕这件事,金艳丽没有咨询他人的意见。周围的同学都和自己一样,是还不满二十岁的学生。父母远在老家,且目光短浅,金艳丽认为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罗正梁,是她所有认识的人里,最见多识广的人。金艳丽选择听从罗正梁的教导。
金艳丽不再去学校,她待在罗正梁租的公寓里孤独地成为了母亲。十个月后金可芙出生在当地一家顶级的私立国际医院。金艳丽在那里享受到了十九年来最无微不至的照顾。出院后,罗正梁给她租了一个更大的公寓,请了月嫂照顾她,每周过来探望她两三次。金艳丽想起了母亲曾经和她提起过自己出生时的场景,因为没有钱去医院,只能在家里生产。西南的夏天异常潮湿,母亲在生产后得了产褥热,痛苦得难以复加。想到这里,金艳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到那个山村里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过母亲的生活。而罗正梁,是她走向新生活的唯一希望,是她平凡生活里出现的不平凡分支。尽管他与正常的伴侣截然不同,但毕竟可以带给她比以往好上千倍的生活。这就够了,其他的东西,金艳丽认为可以忽略不计。
金艳丽带着女儿在新公寓里安静地等待着,等着罗正梁之前承诺过的“安排”
。她不知道罗正梁会把她安排到哪里去,但绝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焦虑与不耐烦。她生怕惹恼了罗正梁,那么眼前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女儿周岁时,罗正梁终于给出了他的计划:“你先带她去国外吧。”
“我没去过国外,我连英语都不会说。”
年轻的金艳丽害怕极了。
罗正梁安慰道:“去吧,那边我安排了中国保姆接应你。会说英语,你放心。去了之后慢慢就适应了。”
金艳丽没有再拒绝。她知道罗正梁的话,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罗正梁望着金艳丽,又说道:“要是你生的是个男孩就好了,我可以立马接你回家,和你结婚。以后有儿子的话,你可以马上回国。”
罗正梁这句话说得很耐人寻味,一下子又把责任推到了金艳丽的头上,让金艳丽开始了自我怀疑。她想,命运已经待她不薄,是她没有进一步的运气。要是生个儿子,肯定能够获得更好的待遇。
金艳丽不敢有怨言。在金可芙快要两岁的时候,金艳丽带着她来到了大洋彼岸的里士满。这里华人众多,有各种中餐馆和中国超市,以及满大街的华人。金艳丽虽然不会英文,但生活起来也毫无难度。她在这里认识了叶申、蔡如冰和姚臻,成了热络又亲密的牌友。金艳丽想,若不是罗正梁,这几位牌友怎么会正眼瞧她,更不必说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牌了。
在金艳丽看来,蔡如冰是夏永明原始财富的共同创造者,叶申是唐伊川海外资产的代持者,姚臻虽然没什么事业心和能力,但她天生漂亮,也是一项好实力。和名校毕业的叶申比起来,金艳丽的学历便如同那地上的废纸。和美丽的姚臻比起来,金艳丽又觉得自己长得实在是太过粗糙。姚臻是造物主在造人的时候认真构思过的,一笔一画,每个五官都仔细打磨过。而自己,则是造物主的匆匆一瞥,随意拼凑了五官便丢向人间。
时至今日,金艳丽仍然觉得自己是用服从的性格,从罗正梁那里讨了一份生活。除了罗正梁的供养之外,她一无所有。罗正梁每个月给她打生活费,她充满敬畏地接受。由于十九岁便休学,金艳丽连大专毕业证也没有拿到。但拥有这样的生活,金艳丽对于此事并不感到遗憾。看着朋友圈里当年同学们的现状,不是护工就是厂妹,穿着几十块钱的廉价衣服,她庆幸自己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