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许久,许县尉才道:“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如此,还请小官人万事周全。只要此次无事,日后必然对你家里多有补偿。吴家在县里虽然跋扈,自有县衙做主,以后对你自然客客气气。”
杜中宵道:“县尉,我一介小民,又能做出什么事来?若是官人问起,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难道还敢瞒官面上的人?县尉的吩咐,自然不敢不遵从。”
许县尉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两人被收押之后的细节。牢狱是县尉管下,这里发生事情,许县尉脱不了干系,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今天虽然苏舜钦什么都没有问,许县尉却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县里的几个官员里,恐怕只有史县令混混噩噩,不知大祸临头,还在那里讨好苏舜钦。
想来想去,许县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随口又吩咐几句,转身出了牢房。这几天他不在县城,刚好躲了过去,这是好事。但查私酿是县尉的职责,涉及的人员全是他的手下,追究起来难免受到牵连。偏偏县里的官员之中,自己收吴家的好处最多,平时跟吴家关系最密切,又怕翻起旧账。
出了牢房,却见苏舜钦的护卫邓节级在外面走来走去。
见到许县尉出来,节级上前叉手道:“天色晚了,县尉还来查案,着实辛苦。”
许县尉心里咯噔一下。邓节级在这里,十之八九是苏通判派过来的,看住牢房。用意是什么,许县尉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个节骨眼上,谁越关心此案,向这里走得越勤,谁越有嫌疑,苏通判那里只怕就要记上一笔。许县尉心中确认,苏通判此次前来,不只是查案,对临颖官员下手的可能更大。
勉强挤出笑容,许县尉回礼:“节级路上辛苦,不去歇息,怎么在这里闲走?”
邓节级叹了口气:“我哪里是闲走,是通判吩咐,今日谁来见那两个犯酒禁的犯人,要记下来。”
许县尉强自镇定,问道:“不知通判何意?”
邓节级道:“因为你们县里的杜举人,到州里所言,他们家里并没有私自酿酒,是被势力人家冤枉的。杜举人本州发解,斯文一脉,通判自然维护。举人说的不实倒也罢了,若是说的是实,那此事中间有哪些人参与,哪些官员与势力人家狼狈为奸,通判是要穷治的。县尉小心!”
许县尉咳嗽一声:“多谢节级相告。这几日我一直在颖水渡口,查来往客商,并不在城里。杜举人家里的事情,我委实不知情。若是我在县里,断然不会如此马虎,没个确证就去拿举人家里的人。”
邓节级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此最好。似杜举人这般,家里贫困,京城赶考一次,便就倾家荡产的人家,通判着实怜悯。如今朝廷正是劝学的时候,地方上不重视读书人,任由势力人家欺侮,那可是与朝廷作对。许县尉,劝你一句,若是与此事无关,还是不要私自过来,一切听通判吩咐的好。”
许县尉听了,急忙拱手:“多谢节级相告,在下感恩不尽。节级高义,容日后再报。”
邓节级此话说清楚明白,苏舜钦前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治一治地方上不重视读书人。别以为乡贡进士的名头没用,州里那里挂着名字呢。普通百姓到州里告状千难万给,他们却容易得很,知州通判等官员,很容易就能见到。此次杜循到许州,给知州梅询和通判苏舜钦的印象都不错。
告别了邓节级,许县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来牢房的时候,他还没把此事想得过于严重,还想跟从前一样,能遮掩过去就遮掩过去,现在看来自己想得简单了。想想也是,若只是为查酒禁的案子,何必要通判来县里,随便派个僚佐官员就足够了。苏舜钦前来,本就是朝着临颖的几位官员来的。
正是因为这几日许县尉没在城里,邓节级才好心跟他说破。他的运气好,已经置身事外,别不知好歹又一脚踏进来。一个县尉,苏舜钦一道奏章上去,就不知会被发配到哪里。
第21章眼见为实
正是深秋时节,太阳落下山去,凉风起来,走在路上有些刺骨。
苏舜钦到客房歇息了一会,起来讨了杯茶喝,便带了几个护卫,出了县衙。他也不与县里的官员打招呼,到了街上问了路途,便就向杜循家里走来。
县城很小,要不了多久,便就到了杜家附近。
看着房前新搭的棚子,苏舜钦对护卫道:“你们前去通禀一声,看杜举人在家没有。”
护卫叉手应诺,不用多久,杜循夫妇便就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见礼罢了,苏舜钦道:“此次我到县里来审案,最要害的地方,便就是你们家里有没有酿私酒。我放心不下,亲自过来看一看。秀才,此事非小,你不可有丝毫隐瞒。”
杜循急忙拱手:“学生岂敢欺骗官人,家里委实没有私酿。小儿有个法子,可以从收来的酒糟中蒸出酒来。前些日子韩家脚店卖的酒,都是如此来的。”
“如此最好。你们蒸酒,可是在这个棚子里?”
苏舜钦一面说着,一边溜达到了棚子外面。
杜循连连称是,跟上前,把封得紧紧的门打开。
苏舜钦笑道:“我看你这里封得甚是严实,想来是怕别人看了你的秘法,学了去。怎么,我现在进去看,不妨事吧?”
杜循有些不好意思:“官人是什么人物?若是瞒着官人,在下就该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苏舜钦让到了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