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老师在一旁笑了:“脑子还挺灵的,你先给我们讲一讲,刚为什么话说一半就跑呀?”
“时间快到了,我还要回去看葡萄。”
“你怎么不念书呢?”
赵小伟低头不语,看着两人的空饭盒说:“老师们,今天我把你们的东西都吃完了,不然我赔给你们吧,请你们到我家去,我家里有粮食。”
杭柳梅刚说,不用了,就被龚老师拉住。她对着杭柳梅耳语:“我看着这孩子不坏,没头没脑地要来学画画,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这样不去上学也不行,不然咱们就和他走一趟看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就跟着赵小伟去了他的家。这里名义上是家,其实只是一个临时搭建在葡萄园外的棚子。棚子里净是些有缺口的锅碗瓢盆,歪斜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听见有响动也没有什么反应。赵小伟找出两个小板凳放到棚外,让杭柳梅和龚老师坐下,又冲回去拿出来两个红薯,蹲在外面的小炉子上准备生火。
杭柳梅和龚老师看了这样子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赵小伟不等两人发问,一边忙活一边讲述自己的家事。他今年十七岁,原先念高一,家里突然出现了变故,父亲突发重病,在县城医院动了一次大手术后就再也无法劳动了,平时就是她们看到的这样卧床休养,他也不得不辍学照顾。乡亲介绍他们来帮人种葡萄,赚得能比在家时候稍微多一点,于是他们干脆就搬到地里。
念不成书,他也心里烦闷,就去山上疯跑,有一次偶然发现了那个石窟,对里面的壁画非常喜欢,后来再去的时候杭柳梅和龚老师就在里面了。
“老师,我真的一直喜欢画画,以前家里没条件学。现在反正书也念不成了,要是可以学画画,以后就多一门手艺,我不想一辈子种葡萄。”
他垂着脑袋往炉子里添柴,树枝在他手中折断的时候,杭柳梅看到他手背有泪痕。
杭柳梅和龚老师对视,两人都皱着眉头。龚老师先开口:“那——你妈妈呢?”
“她在另一片地,种得多赚得多,我爸还需要人照顾,所以我刚不敢多留,着急回来。”
龚老师站起来让他先别顾着红薯了,她从兜里掏出几块钱,杭柳梅也跟着把身上带的都递了过来,龚老师把钱叠在一起理好,拉着赵小伟的手给他:“我们不是美术老师,如果就这么教你那是误人子弟。但你求学的心很好,谢谢你今天招待我们,希望你早日回到学校。”
说完龚老师就和杭柳梅告别离开。两人没走多久,赵小伟狂奔追上了她们,塞给她们一兜葡萄:“两位老师,我明天还会去拜师的,我们明天见。”
话都没说完就又跑了回去。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除了葡萄还有两个煮好的红薯,和她们刚给他的钱。
第二天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等在石窟门口,见杭柳梅和龚老师来了,他也不打扰她们,只在她们工作的时候静静跟在其后,她们也就由他去。小伟能逗留的时间不长,没待一会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等杭柳梅和龚老师出了石窟,门口又放着一串葡萄。
如此几天,杭柳梅和龚老师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们家以种葡萄为生,一串又一串地白送,这不是她们在抠他家的口粮吗。于是这天改换两人在石窟门口等赵小伟,赵小伟一来就懵了:“老师们,你们这是要赶我走了吗?”
杭柳梅拿出两人事先算好的钱:“这是这些天买葡萄的钱,你都收着,这是第一条。”
看小伟还想争辩,她赶紧补充:“你要是不收钱,以后这葡萄放门口我们也不拿了,我们也不过来了。”
小伟赶紧住嘴,把钱揣到兜里。龚老师从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给他:“你每一次都只带耳朵和眼睛来,这样听能记住多少呢?我们两个真教不了你什么,但你要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吧。”
“还有这些,你拿回去慢慢看。”
杭柳梅把儿子用完的课本和习题也给他带了过来。
赵小伟接过去一言不发,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就开始落泪,他一手拿东西,一手捏袖子擦眼泪。杭柳梅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你的程门立雪和三顾茅庐我们可招架不住了,这都是你求学的心为自己争取来的。”
后来她们真的和上课一样,工作起来的时候就忙自己的,一有空也会给赵小伟讲讲历史典故和创作技巧,小伟能听进去多少算多少。他盯着她们站在壁画前的背影,目光虔诚得像看讲台。他有时记录下两人谈话里的专业知识,有时学着她们临摹画画,更多时候自己坐在外面静静背书做题。
杭柳梅从石窟里望他在外面低着脑袋沉思的样子,常常都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孩子能念书却不想念书,眼前这个上不了学,都还想着法地学习。老天爷分东西,果然都是不公的。
这天上午三个人坐在外面休息,杭柳梅拿起赵小伟摊开的本子,里面全是他这些天画的画,她惊讶地说:“画得不错啊小伟,进步神速,你要是能好好学几年,将来咱们都可以在研究院里当同事了。”
赵小伟却摇了摇头:“杭老师我心里清楚,我还差得太远,一点基本功也没有,还想当大画家,真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