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下次再见,已是她为新妇,他来拜贺的场景。
她鼻尖忽地有些酸了,却不肯让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软弱。她屏了心神,细细去看这人,这人额上染了些水珠,也不知是方才太液池的池水,还是慌忙间流下的汗珠,她往后望了一眼身后急追不舍的人,又转头看向他,心下有了决断,狠了心开口:“沈度,放我下来。”
沈度手微微紧了些,却未出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训练有素的近卫同内侍自然不同,宋宜再望一眼,身后之人显然已经离他们近了许多,她正色,神态复又冷冷清清,语气严肃得紧:“沈度,放我下来,你一人走罢。便是御前失仪,也好过被人撞见同你纠缠在一起,坏了清誉。”
沈度微微一愣,手指微微松了些,几乎是要将她就地放下了,却不料他忽地手又紧了些,将她重新箍紧。
到岔路口,他并不熟悉宫中境况,随意往左一转,却不料道中正站着一人,这人出现得猝不及防,令两人都措手不及。
宋宜错愕,望向佩刀的周谨,北衙轮值,今夜周谨在宫中当差并不稀奇。只是,她没料到,她一时兴起,倒最后反将沈度送到了北衙眼前。那夜沈度所作所为,刘昶和司礼监自都是容不下他的,北衙如今寻着他的错处,自然不会有好下场给他。
她心内一慌,非要下来,沈度却并不放手,他望向周谨,抱着宋宜的手反倒紧了些。宋宜姿势尴尬,倒也不好在生人面前挣扎,只得由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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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心里默数完身后近卫的三声脚步声,正要开口,周谨却先一步出了声:“往前三十步,右转,有道小门,入元后旧殿。”
他话说得简短之至,说完就往左侧退开一步,将本就不宽敞的道路留给他俩。身后声音已近在耳边,沈度来不及细想其中是否有诈,顺从地抱着宋宜从这道不起眼的废弃小门入了这旧殿。
周谨候在路边,等靖安侯追上来,先一步迎上去,恭谨问道:“侯爷怎在此处?”
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近卫,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问:“可是娘娘有什么需要北衙效劳的?”
靖安侯被他阻了去路,又没见着方才那两人,心下犹疑,环视了一遍四周,没见着异样,随口胡诌了个谎:“娘娘宫里宫人不听话,与人私通,偷拿了圣上赐下来的玉坠子,与人跑了。大人方才在此处当值,是否见着有两人慌忙逃过来?”
周谨同他打哈哈,指了指左侧那条道,“大人是说一宫娥和一小黄门?下官方才倒是见着有两人往这头去了,那宫娥腿脚似乎还不大方便,但查过牌子,并不是娘娘宫里的人。”
靖安侯听他如此说,心下反而认定必是那两人,同他道了个谢,领了人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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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抱着宋宜入了这荒凉的元后旧殿,燕帝当年恨透了这对母子,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足,此殿被查封废弃十四年,如今早已破败不堪,遍布灰尘。
宋宜身娇,一进这门,便被殿中漂浮的灰尘呛住,咳嗽个不停。
沈度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将她放了下来。
宋宜咳嗽了好半晌,才慢慢止住,斥沈度:“你出去。”
靖安侯这人并不是好打发的,方才他匆匆追过来,纵然周谨有心相助,能想法子阻得了他一时半刻,但等他回过神来,立刻便能想明白,此处藏身之地只有这一处。更何况,她还不能确定,周谨到底是在相助还是在使诈。靖安侯抑或北衙的人,到底何时追查过来,她并不敢断定。
元后旧殿乃禁地,擅入者死。
她并不敢拿他性命冒险,见他不动,故意冷冷看向他,拣了重话说:“沈度,我当日便告诉过你,那些话我只会说一次。我不是纠缠不清忸忸怩怩的性子,当日你不肯应我一声,如今我断没有回头的道理。指婚在前,你别坏了我名声,让我落个公婆不喜夫婿不疼的下场。”
“你给我出去。”
她话音方落,年久失修的横梁似是被她话音所激,陡然掉了一阵灰,她再度被呛住,咳嗽起来。
沈度仰头望了一眼那横梁,忽地笑了起来,“宋宜,你同我装什么?天都不信你。”
宋宜看向他,眉头微微锁紧,“你什么意思?”
“你若不待见我,留我在此处,不管是靖安侯还是北衙的人进来,我自当一死,何苦费心赶我出去?”
沈度在她身前蹲下身来,拿右手拇指指腹替她擦去了方才落在她眼角的灰,明明动作是极温柔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讥诮,“至于名声,骄横胜于长平,任性甚于宋珩,你宋宜能是个什么善人?还怕公婆不喜夫婿不疼?”
宋宜咬住下唇,手在身侧微微握成了拳,半晌,她道:“我宋宜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评说,你给我出去。”
她说完别过脸,不肯再看他,身子亦微微往后缩了缩,后背靠在身后的陈年桌脚上,借了这么一丁点力,方不至于完全脱力倾滑下去。
沈度望了她好一会儿,并不肯走。他就这么蹲在她身前,咫尺之距,她几乎能感知到他的呼吸,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脖颈上,她忽地有些痒,却又不知他突然出言如此放肆是何意思,恼羞成怒下,她伸手去推他。
沈度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改蹲为跪,跪坐在她身前,先一步阻了她,顺势将她双手往身后一别,摁在桌脚上,再凑近一步,一字一顿地问:“宋宜,我再问一遍,你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