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孝给听月阁写的对联也刻好了,字体为王凤孝手书行楷,点画精妙,骨力遒劲。左右各三块,每块长六尺宽八寸。松木原色的板面,黛青着色的阴文,古朴天然,厚重宽宏。
上联:春听莺歌夏听雨秋听花落冬踏雪,倾耳月照人间广闻往来经纶,几度田芜鸿鸣民疾苦。
下联:喜观晴川怒观潮哀观云横乐登山,放眼风行天下博览古今圣贤,寻常稻香鱼肥家和晏。
这对联一挂,小院风神顿生,成为无香苑乃至整个学校的点晴之笔。从此只要来宋庄学校参观的人,莫不来此观瞻,或将对联上下阅览一通,或抄录而去。虽不能与那些古刹名楼的对联相提并论,但在这穷乡僻壤,也算得上钟灵毓秀之作。
这副对联,也为宋庄学校的迎检准备工作画上了句号。一个多月来的紧张筹备,到今天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有几次大家正上着课,突然听通知说检查组来了,大家如临大敌,迅地从各个角落飞一样地立即到位。但都只是市县预检,或兄弟学校前来交流学习,每每虚惊一场。
有时候,如果明知那风也逃不过雨也躲不出,那长久的等待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煎熬,还不如一刀落下来得爽快。
她们不安的期待着检查组早点来,早剃头早凉快。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过几次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的紧张后,她们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
虽然进入了十月份,但天气一点也没有兑现秋日天高气爽的承诺,季节好像留恋河边风景的方晴,依然徘徊在夏季的旅程里。
那天,天气格外闷热,方晴这几天在学校,一直穿着学校定制的礼服不敢换,只担心一旦换了碰巧检查组来了来不及换。那礼服样式虽然看着挺括光洁,但面料透气性差,也比较厚,同学们穿在身上捂得汗水淋淋。
方晴微胖些,本就不耐热,这下更是天热捂个厚被子。定制时为显示身材又将礼服做得紧致了些,这下可好,那礼服黏着汗水粘贴在她身上,让她要多束憋有多束憋。她不断地扇扇子也挡不住香汗淋漓,不停地叫苦连天。
宋校长也趁中午到北河里洗了洗澡,不小心弄湿了裤子,搭在晾绳上,他穿着短裤拖鞋在寻梅苑树荫下的躺椅上眯着眼午休。
看着宋校长也放松了,方晴让宋明给她提了一桶水,她也在房间里洗洗抹抹消消热气。宋明也和华铮在他俩房间里的地面上铺了张凉席光着上身午休。
大约两点多钟,校长室的电话响了。宋校长还在寻梅院午休,没有听见。那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把隔壁的冯老师吵醒了,他跑到寻梅院叫醒宋校长,宋校长急忙一路小跑接了电话。
原来,检查组封锁消息,中午两点多突然到了桃源镇二中。因为天气闷热,二中几个年轻老师正光着膀子正在学校大门下午休。那学校大门上有宽大的顶棚,下面荫凉通风,正是午休的风水宝地。
检查组到了二中门口,这些老师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睡眼惺忪地站起来问话,才知道是上面检查组已来到眼前。
领导看了这光景,气愤不已,责问道,这是什么学校?这是什么老师?这是大桥下的流浪汉吗?还有点教师的体面吗?
也不进去视察了,直接带着车队掉头直奔宋庄中学而来。
至此,镇里才知道,上面检查组已来了,急忙全体出动迎了过去,一边派人开着三轮到那车队前头迟滞车队的行进度,一边十万火急地电话紧急布置安排。
偏偏宋校长在后面小院午休,一直不接电话。王长和刘主任轮流打,急得王长都把大哥大要摔了,他恨不得立即飞到宋庄学校揪起宋青山的耳朵。
电话终于通了,来不及解释,就听刘主任在电话中急急地说,领导不喜张扬,快派人把沿路拉的条幅撤了,快点快点。
宋校长急忙叫来朱主任,让他安排人上路撤除条幅。朱主任跑来咚咚地敲门叫起华铮,让他去开三轮,拉上人上路。华铮说,我马上穿上衣服就去。朱主任说,这会儿别穿,边跑边穿。华铮光着脊梁就跑了出去。
已到固庄路口了……
电话响个不停,突如其来的各种信息蜂拥而至。
来不及集合,校长在广播中十万火急的喊着,下达着各种行动指令。
一些男教师都被朱主任叫上坐着华铮的三轮上路去解条幅去了。
方晴慌张着穿礼服,竟急得手抖得连扣子都扣不好。宋明只得替她招集几个在校的礼仪队员,有的急急换上了衣服,边走边整理着,有的来不及换衣服了,抱着礼服先赶了过来集合。
宋明正不知所措。宋校长让他把校园大路边的板面抬走。宋明急忙招呼几个礼仪队员四个人抬起一个就走,猛然想起不知该抬到哪儿,就冲着乱作一团的人影喊,哪里放?
厕所!精瘦的朱主任边答边蹲下身子背扛起另一块板面就跑。可是板面太大了,朱主任扛着像个失控的风筝,飘飘悠悠一头栽到厕所边的墙沿上,朱主任扑伏在地上,硕大的板面压在他身上,他挣扎了几下竟起不来。
宋明小时候,经常会支起筐撤上秕谷诱捕麻雀,那小麻雀被扣进筐中时就是朱主任此时模样。
几个学生赶忙跑过去把压在朱主任身上的板面抬起来,朱主任狼狈的爬起来,顾不上扶正眼镜,就喊,别管我,快,那里还有两个,抬了,快!
说话间,车队已到校门口。宋校长边往外走边系好腰带。
长长的车队停在校门口的路上,一群西装革履的官样人物从车上下来,簇拥一个大官样人物进了校园。这恢宏壮观热闹非凡的场景好像是大富豪家迎亲的队伍。
满脸堆笑的校长,面无表情的大官,不冷不淡的握手寒喧。
一大群人楼上楼下,前院后院地转着。看着人家一言不,宋校长不禁心里打鼓。
好在到了无香苑时,人家终于停下脚步,认真地仰仰俯俯看了那听月阁的对联,面色稍舒,轻轻点了点头说,好,这个好。
宋校长在寻梅苑书房早备好下了血本买的笔墨纸砚,请求人家题词。刘主任急忙给王长耳语,王长急忙找到上级耳语,那人又找到人家身边一位戴着眼镜的秘书耳语,秘书凑近人家,小声问了一句。只见人家眉头似乎微皱,稍犹豫了一下,又微微侧向秘书点了一下头。然后这个点头的动作击鼓传花传到了宋校长这里,宋校长大喜过望,立即殷勤地亲自铺纸掌墨,请人家题词。
闪光灯剡剡闪着,所有人都向前拥来,人群后面的人也趁着身子腾挪前来,有的人踮起脚尖张望着,大家都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着题词。
其实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只写了年月日于那里,然后题名。好像缺失了正文内容的卷轴,看上去让人感觉怪怪的。人们也似乎在等待着人家把正文题上,但没有。当人家提着那湖州羊毫把尊姓大名的最后一捺慢慢的轻按微顿再缓缓提起,悬在胸前身子稍稍后仰审视了那题词一番后,就把毛笔递过去,那秘书急忙双手接过。看着那缺失正文的题词,围观的人们抬起双手却不知该不该鼓掌。
簇拥而来簇拥而去,像海洋中抱团集群而游的沙丁鱼群,呼呼地又从小院游到校门口,握手寒喧,三三两两钻进轿车,绝尘而去。
紧张过后,宋庄的老师们仿佛卸下了背负了一个多月的千斤重担百斤枷锁,感到无名的轻松。大家兴奋的说笑着,几个老师从教导处拿起早准备好却没来得及摆的瓜果分给大家吃了起来。
宋校长满头大汗,三孔汗衫也湿透了。他把脑袋伸在水龙头下痛痛快快的洗了洗,回屋脱了拖鞋换上皮鞋,默默坐在走廊上用鞋刷细细的擦着,擦得锃亮锃亮,无以复比的锃锃亮亮。
下午第二节正上着课,大家忽然听到有人在校门口破口大骂,那声音粗野狂放,一听就知道是他们的王长,整个校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青山,你个土包子。你竟然穿三孔汗衫,破拖鞋,你为啥还不脱个光肚……
你个裤带都没系好,屁股都不要了……
连个自行车都排不齐整,比他娘的狗Jb还歪拐……
宋青山哪你个宋青山,还指望着你给老子装光,你他妈的把我的脸丢尽了,你这是在扇我耳光……
二中教师光脊梁,一中校长穿拖鞋!我叫你们脱!脱!脱你娘的个球……
都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