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内。
从苏凉房间传来的音乐声还在继续,以独有的方式,震撼着每一个听众。
两声激烈整齐的弦响之后,则是一段快节奏的拨弹,清脆的声音宛如滚珠接连落下,一颗接一颗地往众人的心脏上砸;拨弹之后,又是另外两种拨弦接连响起,一者音色古朴深沉,一者音色细腻绮丽,似是相似又截然不同,中间更是时不时有清雅的管乐穿插,宛如一只羽翼舒展的白鸟,在琴弦与音符间穿梭,将一重又一重的变化圆润串起。
如此丰富的声音,交织出引人入胜的旋律。直播间的听众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旋律带了过去,全神贯注,侧耳倾听,几乎想不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而另一边,苏凉受到的震撼,只比他们更加强烈。
毕竟她所接触到的,除了音乐,还有图片。
一张又一张的动态图片,随着旋律的推进不住切换。她看到在编钟声中逐渐苏醒的古城,看到琵琶声里飘扬的战旗与旋转的舞女,看到古琴声里的高山流水,看到了古筝声里的渔舟唱晚,秀雅的萧声中,又见一副长桥夜景不住推近,桥上一轮明月,泠泠当空。
她曾在悠扬的马头琴与辽阔的呼麦声中,见过了无边的草原,与远处高耸如云的山峰;也曾被苍凉的埙音与清澈的箜篌,带到黄沙的石窟,看到壁画上的飞天起舞,神
佛满天。
这是我故乡寄出来的曲子。
苏凉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点,背脊不由自主地挺得更直。
此时主奏的乐器又回到了古筝,这种号称“众乐之王”
的乐器,以一种游刃有余的方式在空气中震荡着,给人的感觉却明显已没之前那么古朴。
苏凉觉得这或许也有扬琴配合的关系。虽然向来将古筝称为“东方钢琴”
,但她一直觉得,扬琴那种叮叮咚咚水晶般的声音,更像钢琴。再加上中间时不时有其他乐器穿插,整段音乐丰富得就像是席盛宴,又像是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沿着时光,踏风而来。
随着那“马车”
到来,图片的切换也在逐渐加快,从古朴一点点变得现代。街道在拓宽、高楼在耸起、科技在发展……
苏凉微微瞪大了眼。
投影出的场景里,逐渐蜕变出了一个她更熟悉的世界。
那里有大桥跨海,有公路环山,没有魔法的人类,用钢铁和基建开拓出越来越旷阔的世界。现代的都市里,人群推推搡搡,匆匆行走在马路上,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照出一片暖洋洋。
苏凉怔怔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朝着那图片伸出手去——她总觉得自己其实也没离开多久,但当真正重顾旧地了才发现,一切实际已恍如隔世。
而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投影图片的刹那,画面却突然暗了下去。
耳边的声音也变了。所有的声音都
突兀消失,唯有呜咽急促的二胡声,哀哀响起,光是听着,就让人心里发凉。
黯淡的画面无声切换。高楼倾塌、街道损毁,人们惊恐万状地四处躲避,马路的尽头,是苏凉熟悉的可怕影子。
是那些入侵蓝星的异形——在这些图片里,它们被处理成了黑乎乎的剪影。即使如此,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依然扑面而来,伴随着越发紧促的鼓点,迫得人心头一紧。
那些异形,在图片上快速地出现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满城废墟。
二胡的演奏亦被放慢了,不住下行,衬着图片上的景象,更显凄凉。
苏凉的呼吸亦是一滞,心脏似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表情都变得有些紧绷。
却听下一瞬,又一个嘹亮声响窜起,带着逐渐低迷的旋律,倏然向上。
……那声音还挺响,响得苏凉都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唢呐。
唢呐开道,其他乐器随即跟上。音调被带得越来越高、节奏亦变得越来越明快,而就在这逐渐明快的节奏中,苏凉眼睁睁地看着投影出的图片,又呈现出新的模样——
逃散的人群又归来,损毁的道路被修复,废墟之中,一栋又一栋更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日光沿着它更具科技感的轮廓滑下,勾勒出明亮的线条。
这是苏凉不曾见过的世界。也是她一度很想见到的世界。
她微微偏过脑袋,出神地望着这一切。只觉胸
口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真正地放下了。
图片还在更迭。随着旋律,呈现出一张又一张不同的风貌,之后的照片对苏凉而言都有些陌生,那些没见过的建筑、新的流行服装、还有像是从科幻片里拿出来的交通设备……
但她能看得出来,一切是在变好。
一切肯定是在变好。
就在图片播放到最后一张的时候,苏凉耳边的音乐再起变化——合奏变成了独奏,作衬的乐声都逐渐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