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鸣再起,黎羊的挥刀坚硬如铁。
又是一刀击退临近的追骑后,他顿时被抽搐的疼痛冲晕了一瞬,左臂的肌肤正肉眼可见地颤抖,可左后方的马蹄声不曾减弱,他怎敢放松心神,似乎不只一队骑兵从左侧杀来。
极限了吗?
黎羊忽然一个恍惚,是失血带来的后果,可怀中的孩子突然出惊呼,他猛地睁圆双目,略微松懈的臂栏重新绷紧,夹住了将要被震起的瘦弱少年。
“坐稳了!”
他对远方咆哮。
缰绳猛地紧缩,锁住奔腾的马蹄,黑马被巨大的力量拦在原地。
他在刹马!
黎羊猛地俯身,压住孩子的颤抖,孤注一掷般将双刀反立在背部两侧。
黑马骤然刹住,而风原铁骑却没反应过来。
青马奔腾而过,马背上的裸衣武士惊讶地看着黑马背上趴伏的两人。
弯刀擦着火花扫过。
黑马上的武士像是护着幼崽的灰鹬鸟,在雨中展开如刀般的双翼。
撞铁之音振聋聩,黎羊清晰感觉到双臂的颤动,虎口震痛,铁铸的刀身仿佛要被撕碎。
“黎羊!”
突然有声音从底下传出。
黎羊毫无察觉,穿行而过的风原铁骑们卯足劲地劈砍在他反握的弯刀上,全不理会后背暴露出来的空档。
他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耗尽这名铁游骑最后的气力,有比杀死一名敌人还重要的事情——
索尔根的下落。
但黎羊并不知道这些,他这么做只想着用性命护住阿勒斯兰的孩子活下去。
如果运气好,刺入他背部的弯刀不够深,那阿木尔就真的能够活下去了,而自己也就完成了对汗王许下的承诺。
“黎羊!”
阿木尔的声音大得出奇。
“殿下。”
黎羊紧咬牙关,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艰难抬眼,想要确认怀里的孩子有听见他的声音,可他看不见阿木尔的正脸,只看见了一团零乱的辫,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跑!跑……殿下,往北边…继续跑,找到大统领……和汗王!”
最后的两个字震耳欲聋。
阿木尔猛地回头,伸手想要捞住黎羊坠下的身躯,但却抓了空,两把弯刀几乎同时落地,就像是灰鹬鸟断掉的翅膀。
在黎羊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他的双臂就再也支撑不住地开始垂下。黑马忽然一震,阿木尔也失去平衡,被失去意识的黎羊环抱着向马侧坠去。
两人同时跌落在地,而驰过的青马也已经兜转大半圈,正朝他们回奔。
阿木尔连忙爬起,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伸手推晃昏迷的武士,汗渍和粘稠的血沾上他白皙的手掌。
他呆呆地看向黎羊的左肩,一支透着寒光的箭斜插其中,他颤抖地想要出声音,沙哑无比,低唤着只有他听得出来的名字。
“黎羊?黎羊……”
马蹄声由远及近,阿木尔似有所感地缓缓抬头,一排青黑色的剪影在远端上下起伏,他迷茫着环望,分不清喊杀声是从哪里来,好像四方皆有,又好像从头顶传来。
天上也有武士在厮杀吗?
他呆住了,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阴云的缝隙边缘泛着银白色的光晕,腥味混在风里旋卷而来,层叠相融的云不断变幻,犹如野兽嘶嗥,好像一头狮子在伊姆鄂草原的上空咆哮。
他们是来杀我的。
阿木尔瘫坐在地,手掌抚在黎羊的肩上,陷在血泊中,却止不住血。他用尽了力气抬头看,那些人是冲他而来的,他们带马佩刀,是真正的武士。
阿木尔呆呆地看,忘记了温暖的感觉。
也许他们会遵守草原的规则,不杀高不过马背的孩子,但这种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在他这十六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
上一秒,他还是拥趸无数的草原王族后裔;而下一秒,仿佛已经成为待宰的羔羊。
“殿下身子弱,练不了刀,没有武士的命。”
“阿木尔吗?我记得那个孩子,个子小小的。什么?你觉得他可以当主君?哈哈哈,你别问我,你去问问其他几位王子吧,没准还能让他们也乐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