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洲突然怔住了。
“另”
她小声道“喔。另一只啊。”
火红的光落在她的病号服上。女孩子踟蹰了好一会儿,终于难堪地伸出了右边的手。
她右手手腕上有一道狰狞外翻的旧伤,那是一道经年的老伤口,甚至还有被反复割开的痕迹,八道缝合线。许星洲曾经用一串她旅游时买的小珠子遮挡可是入院之前太过颠沛,那串小珠子早已不知所踪。
那串伤口,接触到阳光都烧得疼。
那是许星洲曾经被深渊打败的铁证。
十四岁那年,小许星洲用中华牙膏锯开的伤口。她在人生最低谷时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就是让自己去死的幻听,怀里抱着奶奶的骨灰盒。
没有人需要她。
她十四岁那年读过一次小王子,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以为自己拥有世界上唯一的那一朵玫瑰的小王子,路过地球上沙漠之中的玫瑰花园时,看见了数以千万计的蔷薇。
那时他感到迷惑。因为他养在玻璃罩之中的玫瑰曾经告诉他,她是宇宙之中唯一的那朵花他感到迷惑,可是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站在了那一簇蔷薇之前。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大声说,没有人会为你们去死。
“我的那朵玫瑰,过路人可能会认为她和你们是一样的,可是她对我而言独一无二。”
他说。
“因为她是属于我的玫瑰。”
可是,许星洲就在那一簇数以千万计的蔷薇之中。
没有人需要。无人驯养。她自由又落魄,茫然又绝望。
面前的秦渡怎么看也不像小王子,他就是个骑马路过的年轻公爵,身上世俗又恶劣不单纯,倔强,心理年龄恐怕早就突破了四十岁,是个广义和狭义上的老狗比。
他握住了许星洲的右手,将那个手镯不容拒绝地推了上去。
“师兄买了宽的,”
老狗比闲散地道“可能沉是沉了点儿,但是比你以前用的那串珠子像样多了。”
那是一串开口宽手镯,铂金月亮嵌着金星星,做工极其精致,分量却不太重,不压人,将许星洲小臂上的那条伤口遮掩得一点都不剩。
秦渡看了看,评价道“还行,我眼光不错。”
许星洲说“”
“不喜欢的话师兄再去给你买。”
秦渡说着伸手在许星洲头上摸了摸,哂道。
许星洲眼泪都要出来了。
盒子里还躺着证书,秦渡买的东西绝对和便宜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许星洲想过秦渡会送自己什么东西,她想过情侣对戒,也想过脑瓜崩,她觉得秦渡是相当喜欢宣誓自己主权的人他们这批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应该是他们的。
可是许星洲唯独没想过,他送的第一样东西,是用来遮住她手腕上丑陋的创伤的。
“你不喜欢露着,”
秦渡道“露出来就过意不去,师兄倒是觉得没事。我觉得这么都能活着是值得骄傲的。”
“你觉得你是被打败了。”
“但是师兄觉得呢,”
秦渡耐心地抽了纸巾给许星洲擦眼泪“这是勋章。它证明你生命力顽强得很。你说,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从两次三次自杀中幸存。
明明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却还是顽强地挣脱了泥泞,出现在了秦渡的面前。
“师兄送你这个,”
秦渡笑着道“不是因为这个伤口很耻辱,想给你遮住,怕你丢师兄的脸。”
“是不想小师妹总被问,你怎么割过腕啊”
“这种问题太讨厌,”
秦师兄道“不想你被问。”
夕日沉入楼宇之间,最后一丝火红的光都消失殆尽。城市的钢筋水泥之间,夜幕降临之时,霓虹次第亮起,万家灯火,蒲公英温柔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