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家只是一日两餐,可木香跟着阮玉仪,素来是三顿的,现下还有一个多时辰便是晚膳了,可不肚饥得慌了么。
木灵应下,正待出门,一边的青黛却上前道,“少夫人,不若奴婢去准备罢,木香姑娘肚里空久了,是不好直接吃那些实的下去的。正好奴婢会熬粥。”
阮玉仪转脸,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个青黛,不过细细一想也是,院子里活计的安排一向是木香在管,眼下她人刚找回来,青黛可不就是闲着的么。
见她言辞恳切,又一副心里有底的模样,便道,“那你便去罢。”
青黛应声一礼,而后出了屋子。
阮玉仪则侧坐于榻上,出神地凝视着木香的睡颜。她向来是个沉稳能干的,打阮家没落后,她便再也没见到木香掉眼泪了。
那会儿抄家时,眼见着一件件熟悉的物件被搬离,遣散了府中不少人,饶是阿娘都经不住泪眼朦胧。木香当时年纪不大,却一心放在安慰她上,不曾落泪。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不消多时青黛也该是回来了,木灵上前推了推木香,见人缓缓挣了眼,便让她倚在墙边,团了半床被褥垫在她的身后。
阮玉仪柔声道,“稍微清醒下,待会儿用些粥下去垫垫肚子。”
木香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半晌才眸光清明了些,一摸额角,发现已是有人为她上了药。回过神,她反应过来方才与她说话的是阮玉仪,于是支起身子便要下来。
“小姐,你怎地在此处?”
她伸手,轻轻将她摁回去,“明儿你也歇着罢,待身子好了再来做事不迟。”
正说着话,余光里呈上来一碗热粥,米粒软烂,不稠不稀,隐隐还能瞧见腾腾热气,里边还掺了些小米,淡黄色缀在里边,光是看着便能让人食指大动。
阮玉仪心下一动,忽地想亲手为木香递一次。青黛并未用承盘,因着她是双手捧着的,阮玉仪也并未多想,伸手便要接过。
不料碗壁滚烫,她的手上传来刺痛,一个拿不稳,碗便摔在了地上。瓷碗应声而裂,精粮熬的粥倾倒了满地。
她一惊,蜷着发红的指尖,往后退了退。幸而她的裙摆曳地,挡住了飞溅的粥汤,不然怕是连其他地方也要溅上去的。
见状,身边两个婢子也俱是惊呼,“小姐!”
木香微微探出头来,见地上一片狼藉,而身边的阮玉仪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蹙眉道,“木灵,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小姐去换身衣裳。”
木灵连忙应下。
青黛是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一张小脸煞白,口中不断道,“少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一脸怕阮玉仪生吞了她的模样。
她交叠置于地面的双手,却是在小心摩挲着,若这时有人要她摊开手掌一看,定也是被烫得一片通红。
木香盯着她看了须臾,只觉得她眼熟,却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原并非小姐院儿里的人,便问,“你可是新来的?”
青黛应声,将被阮玉仪留下的原委略述了一番。
木香听罢,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她的这个小姐呀,什么都是极好的,就是太心善了些。且不说院子里头并不缺人手,世间正经受苦难的人不知凡几,收了她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根本无济于事。
何况小姐如今眼前都还摆着困境,应是自顾不暇的时候。
“青黛,”
阮玉仪淡声道,“起来罢,跪着了顶什么事,还不赶紧去膳房再端一碗来,然后回来清理了。记得用个承盘,放凉些先。”
青黛神色一松,从地上起身,用了好一会拂净裙摆上的尘土,方才福了福身,又去了膳房。
木灵扯扯阮玉仪的衣袖,道,“小姐,我们先去换身衣裳罢。”
她望了没走太远的青黛一眼,才敛眸,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把这一场小闹剧放在心上,只当是青黛初来乍到,手脚生疏所致。
可她却忘了,青黛说过自己曾在别处侍候过旁的主子,有怎至于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况且,她觉着烫的东西,青黛的手也不是石头制的,上边生了再多茧子,又怎会没有察觉。
之后,阮玉仪由木灵侍候着沐浴更衣,折腾下来已是晚膳时候。
待用完膳,她又去看过一眼木香。见木香精气神好了不少,探了额头也不曾发热,便知道她已是无大碍了。
帮衬
正是阳光熹微,偌大的皇城覆上一层清浅的亮色,檐上脊兽显出了光影,更是神气活现,恍若真侍立在那上边一般。
殿内,乌泱泱立了满厅的大臣,个个垂首敛目,默然不语,生怕下一个少帝就点了他们的名儿似的。
姜怀央端坐于上首处,着明黄朝服,抿着唇,眉间似凝着冷霜,瞧着心中似是另有所思,也难怪群臣皆是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他的目光在群臣中逡巡了一阵,沉声道,“若众爱卿今日无本可奏,那朕便先言了。”
下边渐渐有人与左右相视,并非是他们皆无事可奏,只是见新帝面色不虞,谁也不想先开口,触了这位的霉头。
这会儿见他有事要说,又生怕他发难的人是自己,人人自危,而盼着身边有那位大人上奏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拖上一拖,兴许皇帝被诸事所扰,就忘了原先要说什么了呢。
程老爷立在靠门处,不易被姜怀央注意到,自是胆子大些,悄悄抬眼瞟了他一眼。
这新帝即位以来,虽是年岁不大,却手段狠戾,导致不少年长的大臣提及他都是怵得很。可程老爷这会儿却是不太慌的,仿佛有了长公主这一层关系,便沾亲带故,无需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