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被窝香,我们几个娃儿小时候都爱挤妈的被窝。绝不是香水、化妆品那种香味。她老了,但衣柜还是有香味。”
将妈的衣柜打开:“你闻一下,记住。然后,你想办法再闻一闻那女子的衣柜,或者身上,就行了。”
道士想揍他一拳,没揍。倒还果然近前去闻了一下。
出来坐下杨影方又问道:“你那后山那么偏僻,你怎么走到那里去的,与她相遇?”
“我当时在殿前的桩上打坐。感觉受到一种启示,就跳下桩子,向后山奔去了。”
杨影知道那是根魔桩,在趺坐时有时会产生幻觉。
白婶老了之后,皮肤再好,脸上亦有风霜侵蚀的细纹。有次杨影当着妈的面问道观老君洞的道长封岳,看我妈脸上的皱纹,像不像银线绣出的荷花牡丹?
封岳果见白婶老了还是嫩白如雪的脸上隐隐有朵荷花,又像朵牡丹,总之好看,凭你怎么去想。她人就像坐着的莲花观音。
白婶正纳鞋底,顺手一鞋底打在杨影脑壳上。
除此之外,白婶老了还一头青丝。
玉魂的妈妈蒋萍,情郎白驹当年送她一把木梳。
蒋萍现在自己办了个演出公司。木梳搁在白婶这里,当作共同的纪念。过段时间就到四座墓来一次,看望白婶,也用这木梳梳一梳头。
木梳是柄魔梳,这还是子羽发现的。白婶、蒋萍之一头乌发,子羽与有力焉,他也并未以此邀功于二人,一笑。
舞女蒋萍
金河自西北向南流,在山间冲刷沉淀出一长串河谷平原,当地叫坝子。
坝子共长二三百里,宽度在几里至一二十里之间,或至于没有,形成看似可纵跃而过的壶口来束一束腰。
坝子上的河滩分沙洲和鹅卵石滩,沙洲可种庄稼。河滩之上的台地也就是长条形的坝子,纵向看坦荡无垠,随山势而赋形,与山脚间可有二级、三级台地。
坝子拜气候温和之赐,四季稼穑,妥妥的鱼米之乡。
流域山地植被茂密,宜狩猎放牧,并种植燕麦洋芋。
这里聚居着彝、苗、汉等民族,颇与外界隔离,是路过旅行家眼中的世外桃源。实际上,近代数百年间山上和坝子间的摩擦冲突不断,高寒地区的民族奴隶主时不时下山掳掠、抓人去当“娃子”
,甚至将整座县城都拔光。
山下为了自保碉楼林立,为防劫掠者躲藏,便于发现将近山剃成光头。
整个坝子漫延一种蛮荒与忧郁氛氤。
到了现代,民族矛盾平息了,运动又波澜起伏。这反而给城市下乡知青,这些花儿与少年自在游荡的空间,这奇葩的环境!
这条河谷平原的上游部分是米县,易县在下游。
女知青蒋萍落户在易县的盐井公社。她天生的好身段,舞跳得极好。
下乡前,在市中心广场召开的盛大规模的欢送会上,她跳了个独舞“金瓶似的小山”
。那时并无再三谢幕和加演的先例,但全场的吼声迫使主持者请她再跳了一段“春江花月夜”
。
前一个舞她就置身在一个光圈的范围之内,极尽表演的细腻和出神入化。后者则是满场子跑,草上飞、水上飘、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等等,均难以穷尽她轻盈和迅疾的姿态。
她因此一举成名,会跳舞的蒋萍,金河数百里的知青中哪个不晓,
盐井公社的不少生产队以生产盐为副业。在那个以粮为纲的时代,农村除了种粮之外的其他生产劳动基本上都叫副业。有段时期把很多副业都砍了,盐没能砍掉。
盐井也者从古以来都是挖井和钻井,乃至要钻凿千米以上以取卤水,艰辛程度可想而知。自然的盐泉有没有呢?很少见,此盐井公社的盐泉便是了。
此地盐的卤水有从石缝中天然流出的,也有从井中汲取的。制盐从古代起就采用火熬,最早用日晒。蒋萍落户的队制盐是用最早传下来的日晒方式,很环保(这从后来眼光看),不砍伐树当柴烧。
蒋萍舞跳得这么好,腿柔腰细,四肢修长,看就干不得重活,干部社员也都舍不得让她干力气活,就派她专职看盐田。
那时阶级斗争弦绷得很紧,看盐田也就是在一块块盐田巡视,警惕坏分子在盐田里下毒。干部社员一开始觉得这只是个笑话,是自古以来都未发生过的事情。
但笑话披上严肃的外衣,便只能认真对待。这也好,不然队长还真不好派她的工,做什么都怕折了她的腰。
蒋萍组上只有三个女生,没有男生,后来经常光顾的两个男生是女生简小瑛和顾薇薇的男朋友。
她们三个来自市里同一街道,简小瑛会管乐,吹笛和箫。顾薇薇会弦乐,拉京胡和二胡。下乡前广场欢送会上蒋萍跳舞就是她俩做的伴奏。有时她们中的一个,或两个一起还能与蒋萍跳合舞。
蒋萍出工看盐田,盐田虽然块数很多、面积不小却可以一览无余,除非坏分子耍什么诡计,这又实在无此必要,所以她实际上除了练功就是跳舞。
她在盐田埂上跳给上下工路过的社员看,跳给赶场路过的社员看。她并在村里和乡上开各种会之前跳舞,在知青聚会时跳舞,社员结婚和建房架梁只要有请她就去跳舞,社员知青经常挤爆她们的小屋。
她除跳各种民族舞外还能跳芭蕾,并能即兴创作。有天,她正在盐田埂上练功,忽飞来一只白鹤,这是只雄鹤,不知何因,将她当成雌鹤了吧,与她并肩而立。
她掩藏着惊喜以足尖立着一动不动。雄鹤转向于她,蓬翅跳了几下,便又引颈昂首,嘴尖上指,发出嘹亮的鸣声。鸣声时而急促如珠串——呵、呵、呵,时而一韵悠长直上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