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度太高,他又不会了。
上下嘴皮一碰的事,能有多难?
可话到了嘴边尚未出口,迎面甩过来重重一巴掌,直打得他偏过头去,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鲜红的指印。
那个象征着血浓于水的词汇,彻底跌落回他腹中,连同那些天真而可笑的期待,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陈朝予耳畔嗡鸣作响,被她扼住脖颈提起来悬在半空,四肢绵软无力,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极了,又满载着不可言说的痛苦。
“别这么叫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哪怕是从前最孤立无援的时刻,他也没有这样命悬一线过。
肺部的氧气几乎被挤压殆尽,陈朝予的脸渐渐漫上不正常的潮红。在窒息的前一刻,母亲似乎突然醒了过来,手上力道一松,他立刻从高处落下砸在地上,顾不得全身的疼痛,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发出短促而颓败的“嗬嗬”
声。
“我不是……”
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喃喃着摇头,又慌乱地用枯瘦的手臂紧紧将他揽在怀里。
“妈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陈朝予耳边盘旋着这句话。
他信了,因为作为施暴者的母亲瑟瑟发抖,看起来比他更加孱弱可怜。小心翼翼怀抱着他的样子,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说不出话,小手轻拍着母亲的后背,试图给予她些许安慰。
慢慢的,她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像是在对他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会说话也没关系。”
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挺好的。”
那时的陈朝予还不懂,这句“挺好的”
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意。
一个不会说话,无法反抗的孩子。
意味着所有暴行都将被掩埋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就像此时此刻,她深埋地底的骨殖。
雨越下越大,直至倾盆。
水线沿着黑色花岗岩蜿蜒而下,漫过那张裱好的黑白照片,像两道永不干涸的泪痕。
陈朝予迟疑着伸出手,在为她拭去湿漉水迹的前一刻堪堪停住。
因为,有人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季枫泽的了然中带着漫不经心,丝毫没有作为不速之客的自觉。
“你不该来。”
陈朝予弯下腰,将手中的一捧百合花放在墓前,“她不会想看见你。”
季枫泽瞥了一眼墓碑另外半边的描红姓名,唇边多了丝哂笑的意味。
听说陈朝予母亲的遗愿,依然是和抛弃她的那个男人合葬,至于一双儿女将会何去何从,她来不及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