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予说完,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进漆黑夜色,踏上晦暗无光的前路。
可少年的脊梁始终笔挺,摧折不弯。
“家”
是回不去的,陈朝予冒着大雨走回学校,蜷在座位上枯坐一整夜,没有丝毫睡意。
天将破晓时,他转了转僵硬的眼珠,脑海中诞生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不必忍耐,也不再痛苦。
既然进退维谷,不如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他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件事,并且执行力极强,在当天的每一堂课上,精心制订了数个对应的计划。
一旦成功,他从此就不必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至于旁人——最多阿姐会伤心一阵子,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在他被找回前还是离开后,日子都是一样的过。
至于母亲……可能会更多地感到恼火吧?他已不再奢求更多,就让一切戛然而止,停留在最出人意料的时刻吧。
他这样想着,越发期待宣判的钟声准时敲响。
可偏偏有人要打乱他的计划,强行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这人世间。
“陈朝予?”
时鸢小声喊他,显然并没有发现他今日的异常。反正他一贯淡漠,到了这时就更加不用遮掩,干脆装作听不见。
“陈朝予!”
见他毫无反应,她索性把手边的拐杖一丢,单脚跳着追过来。
很吵,又麻烦。
陈朝予依旧置之不理,可这次时鸢学聪明了,及时绊住了他的脚步,迫使他不得不转过身直面她。
他心情糟到了极点,情绪难得外露,抓着自己的衣袖,将它从时鸢手中一点点解放出来。
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冷酷无情的人,如果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就应该快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自我厌弃的欲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一个连父母都吝于给予关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世上?
但时鸢并没有如他所愿。
她或许有些怕,面上讪讪的,却执着地踮起脚,将伞面朝他的方向倾斜。
陈朝予抿唇看她,心情复杂。
他不知该说她是迟钝还是敏锐,若是迟钝,为何要顾及他微不足道的感受?若是敏锐,她又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时鸢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行动不便,想蹭把伞挪去校门口,而陈朝予,就是在恰好的时机出现的人形伞架。
她说完,一双小鹿眼水波汇聚,满含祈求。被少女这样殷切注视着,陈朝予忽而发觉,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说不出,那便不说了吧。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好事,然后就无牵无挂地奔赴既定的归途。
就当是报答时鸢曾经坚定地选择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