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更若有所感,睁开眼抬眸:“阿昭,原来是你啊。”
昭华顿了一下,颔首称是:“嗯。”
“我……。”
卫三更许是长久未曾言语,声音嘶哑低沉很是虚弱:“未见人之时,我孤身在此尚不觉得些什么,可不知为何一见到你们,我便很想那个人。”
“我……很想他。”
昭华:“所以,镇海关被当时的帝王封城剿灭之后,你又回到了这里,并将这里曾经死去的所有生灵皆囚困在此地?”
卫三更沉寂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面上露出恍如隔世的神情,良久,扯出一抹苦笑:“……是,也不是,就算是吧。”
莲明不解:“何意?”
卫三更循声看向莲明,有些迷惑追忆:“你身上好似有我一位故人的气息。”
不等莲明再次询问,他便说起了当年镇海关百姓被剿灭之后的事情:
“兄长亡故之后,冬寒化暖瘟疫横生,而后满城惶惶,太子被百姓怒焚于街市……一切都顺利成章,合乎情理……,而皇帝先是弃太子于瘟疫之地,又下令剿灭一城百姓,值逢天灾濒生……百姓自然越发怨声载道,朝堂四野逐东宫之位越发激烈,无暇他顾……祸起襄阳,兵乱四地,又黄河水崩、天倾洪涝……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莲明瞳孔微微放大,这属实是他不曾想过的事情,他于镇海关之中屈于药庐,所知一切都来自于岑和,而这些大局朝堂知之甚少。
卫三更低低地笑着,说不清自嘲自讽多些,还是心中的苦涩多些:“……后来,我兵入皇城,斩下皇帝头颅祭我王家荒骨,多年夙愿一朝得成,却只觉心中戚戚荒凉,毫无半点手刃仇人之快意……。”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感觉,一种铺天盖地的茫然如潮水般将他尽数淹没,苍白的,灰茫茫的,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的空荡……
“我被推着入主紫宫十年之久,那十年……我对于天下苍生的厌弃未曾有半分消解,他们愚昧、顽固、趋炎附势、贪生怕死……,我还是恨,这恨于天于地无穷尽……。”
卫三更突然停了下来,咬着牙恨意犹现。
可是,这样的恨,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他的恨,太过空荡。
昭华:“那后来呢,你为何会会到此地,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卫三更捂着脸仰头,哭笑皆不得痛快:“我见天下众生,众生无一人入我眼,除了王慈安。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死了,该怎么办啊?!”
“那一日,我不曾与之相争,这一次,我要与天相争……,我要与天争一条命回来……。”
昭华拧眉:“你当时尚且凡俗之身,从何处得来秘法将镇海关做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卫三更嗤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当皇帝好啊,万万人之上,一念起便有万万人为你奔波。”
“……我设法用界,将镇海关独立于世间之外。如此,当年镇海关之中情形样貌,所有亡故的生灵便都可以不用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忽然,卫三更目光热切地看着昭华:“太岁说,你可以。”
昭华按了按眉心,有些闹心:“你怎会与太岁相熟?”
“是啊,我们连个却是相熟。”
太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盘腿悬于半空,托腮凉凉道:“一座空城之中,唯一一个不从吾思之人,想不相熟也很难吧。”
太岁出现的那一刻,莲明骤感毛骨悚然,后背一凉,脚底抹油似的不着痕迹往一侧撤去。
“既然大家都在此处了,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你们想要干什么,直言便是。”
昭华负手而立。
太岁双手一摊,满脸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怒了努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镇海关独于世间是他所为,你们出不去也是他所为,至于先前你我赌约,赌得便是你能不能出镇海关……这些同我可没什么大的关系。”
太岁三言两语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昭华却不想就此放过他:“那你为何不愿出镇海关,又为何说出生死赌局一事?”
太岁摸出象牙白骨扇,烦躁地照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拍了两下,仿佛瞬间头痛欲裂似的,口中疯疯癫癫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不待昭华深问,太岁自顾自于虚空划破一道裂纹,跃入其中,无踪无迹。
昭华无法,眉头紧皱,复而看向卫三更。
卫三更恍若周身岩浆都不存在似的,一如那日墙上清风明月,笑望昭华。
“我想救王慈安。”
“我想要他能够重回世间。”
太岁一走,莲明不知何时便又回到了昭华身侧,闻言忍不住驳道:“天地万众生灵,身死之后皆会消弭于天地之间,人、妖、仙、神,皆不能够幸免其中,你所愿实在是天方夜谭,如何实现?”
卫三更也不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来连阿昭的同伴也不知晓……,究竟想做些什么啊。”
莲明一愣,他跟随昭华而来,其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佛子箴言之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天地覆灭,洪荒灾祸之人。
冥冥之中,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所悟之道传承于万年之前的那位佛子,其身其道想来日后必当殉于此,可昭华之谋划究竟是什么,若说不知那是骗人的,天命所归,他自己还是知晓自己的道该如何去走的,可若仅仅如此,却谈知道不免有些自以为是了。
日前不曾询问,仅知晓自身为棋子,何谈敢问之执棋之人满盘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