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美术生丢弃了的肮脏调色板,布满了灰暗、杂乱的色块。比视觉更先抵达的,是那几乎能把人击倒的消极味道。
是的,消极也是一种气味。
———在这间逼仄的房子里,不仅陈设陈旧简陋,细看处处都彰显着“对付过”
的调调儿。
唯一的狭小卧室里,看不出原色的窗帘半开着,灰尘在局促的那一窄条阳光底下扑扑飞舞,肆意散漫。
两边临墙各贴摆着一张单人床,靠左边那张床上凌乱堆着几乎快看不出颜色的衣物和杂七杂八的“破烂儿”
。靠右边那张床倒是还凑合,方格被单也旧,但好歹整洁,枕边码放着几本卷页的书,床头还贴了张国外某摇滚乐队的海报,堪堪蒙住了脱皮斑驳的墙面。
两张床中间的夹空里,陈藿一窄条的腰弯成扭曲的形状,两膝跪在地上,一手拿着手电筒向床板底下照射,一手伸长了,竭力去够板条缝隙里那个用透明胶卷成一团黏着的塑料包装袋。
“刺啦”
一声,袋子撕下来,带起的扬尘扑面而来,陈藿迅的往后一躲,撑着床板站起来,走到外头的小方厅里,将手里的袋子扔进茶几上面的那七八个小袋子中。
她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随便扎起来的头有几绺蹭出来的碎散在脸颊边,让一张脸更显得苍白孱瘦了,眼底是茶色的黑眼圈,脚趾统统窜到拖鞋最前头贴着地——实在是扔进人海就抓不出来的倒霉气场。
陈藿沉默几秒,冷着眉眼走几步去砸了几下卫生间的铝板门。
里头立刻传出不耐烦的年轻男声,“干嘛?”
陈藿侧身站着,头微微垂下,“你知道陈大海血糖多少了吗?他半夜偷吃糖你为什么不管?”
里头没声音,只有极其微弱的手机键盘被击打时出的电子音效。
陈藿又砸了一下门,随即伸手去拧门把手,拧到一半门就开了条缝,却立马被人从里面大力的推上。
陈藿低喊了一声:“恒一!”
“你是不是疯的!老子在拉屎!”
里头恒一的声音几近咆哮,接着是一阵有些慌乱的窸窣声,片刻后又传来抽水马桶的水声,奈何水箱老旧,压力和容量都不足,很快又能听见恒一用塑料盆从储水的桶里舀水冲马桶的声音。
厕所门被推开,推门的动作明显带着浓厚的情绪。
将近一米九的肌肉男,弯腰窝在上锈的水龙头处用冷水冲头,嘴里不爽的嘟囔:“又抽什么风!”
陈藿冷眼站在他边上不说话。
恒一扯了毛巾擦头脸,水滴滴答答淋在斑驳的地板上,一直到沙前。
他刚要往上坐,瞥见陈藿的脸色,嘴角抽搐一下,强词夺理,“现在是白天,这他妈是公共沙,晚上才是你的床!”
话是这么说,但也到底没往沙上面坐。
陈藿不动不说话,抱着肩膀看他。
恒一用脚勾了个矮木凳坐在茶几边,继续用手机给线上商家刷单,一单能赚个几块钱。
陈藿没时间和他耗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去门口换了双帆布鞋,抓起门边挂钩上的钥匙塞进口袋,开门前侧着脸看恒一弓成大虾似的身子。
“陈大海重度糖尿病,再不控制就是个死,晚上睡觉只有你能看着他。。。。。。”
恒一“嘶”
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了戾气,“我白天上课,空闲时间还要打工,晚上还要睁眼看着他,我是猫头鹰吗?”
“你要是学费有什么压力。。。。。。”
陈藿微微皱眉。
“用不着!”
恒一快回嘴,“老子有手有脚能打工,花不着你的钱!”
“想花我也没有钱,”
陈藿冷漠的说,“不仅没有钱,还有债,陈大海带着你突然出现赖着我,不就是为了做髋关节的置换手术嘛,现在手术做了,欠了一屁股债,我可以还,但希望你们俩不帮忙也别添乱。”
恒一的脸窜起一股火气,热辣辣的,眼睑都红了,他猛的站起来,想辩白的话从各个角度想好了往喉咙口涌,可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拳头握的嘎嘣响,自尊心几乎快能烧出青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