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曼摇头,“代表还没出生的他,彻底失去价值了。”
盛檀穿着大衣,仍然感觉寒风透进了骨缝。
“他妈一点也不留恋,想引产,那时候他七个月,太大了,风险高,才不得不生下来,孕晚期想照顾大儿子的心被迫压制,还要承受怀孕分娩的痛苦,他妈的急躁厌恨可想而知都给了他,”
蒋曼抹了抹眼睛,“他哥就更变本加厉了,因为劫后余生,性格更敏感善妒,怕地位被威胁,哭闹要求父母把这个小儿子扔出去。”
她苦笑:“活生生的人,怎么扔,我猜他妈为了哄宝贝长子开心,肯定试图掐死过他,他命大才侥幸活下来,然后被父母丢给保姆,随便养养,夭折更好,反正他——只不过是一个没用上的失败工具,没有期待,没有感情,还害得哥哥忌惮,妈妈抑郁。”
盛檀的脚好像冻住了,她没法站下去,轻微晃了晃,按住长椅扶手,低着头再次坐下,战栗的心被“工具”
两个字上了更大的刑。
蒋曼轻声说:“从生下来起,除了医生护士,他就没怎么被抱过,哭到嗓子破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巴不得他活不下去,一了百了,我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因为陆家的要求,保姆都不许擅自碰他,他就成了一个……不被触摸,不被拥抱,没人哄过,没人回应的小孩儿。”
“他能长成今天这样,已经是奇迹了,是不是?他不说话,阴郁极端,有什么错呢,他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他从没伤害过谁,他还帮了我,救过我儿子的命,”
蒋曼嘴唇发白,“我给他做了很多年保姆,就是他帮我的那次,被陆家发现,辞退了我。”
她流出眼泪:“我偷偷去看过他,后来知道,他有你了,你把他带回了家,他眼睛里全是你,他所有注意力,没人教过引导过的爱,可能不够正确,但都是毫无保留给你的。”
盛檀掀起大衣后面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扯低,挡住湿透的眼睛,恍惚想着,陆尽燃也经常这样,遮起眼,不让她看到。
蒋曼坐在长椅另一边,跟盛檀保持距离,看着她:“这么重这么歪的感情,负担很大吧,他应该尽过最大的努力了,你看到的,接收到的,已经是他克制约束过的,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你会动心,喜欢上他,把假的变成真的,他还有活路,现在看,没希望了。”
她遗憾地说:“可能他就是这样的命,拼尽全力也注定一场空,我能做的,也只是把知道的
()这些事告诉你。”
“盛小姐,
当时我跟盛君和恋爱,
不懂内情,是陆尽燃主动找上我,作为我儿子回到你身边,我问过他,他说之所以骗你,除了想让你主动亲近他之外,更为了让你能通过他的存在,成功报复盛君和,不要自伤,还有……”
她顿了一下,还是坦承,“你拍电影的那四千万,不是你妈妈的遗产,其实是他给你的。”
盛檀僵愣住,慢慢扭过头,荒唐地直视她:“……你说什么?”
蒋曼别开脸:“你妈妈的确给你留了钱,但她大部分资产都用来扶持盛君和了,加上生病,最后存了大概五百万给你,也被盛君和私下用掉了。”
她既然说了,就全倒出来,不再隐瞒:“陆尽燃来的时候,就是用钱做筹码,不然你以为盛君和会那么讨好他?陆尽燃给你准备你需要的四千万,额外也给了盛君和封口费,盛君和以为这个儿子是为了促成我的婚姻,才大手笔来买继姐的接受,顺便让他也装一回好父亲,还有得赚,他没理由拒绝。”
盛檀胸前剧烈起伏,唇开合了几次,仍然难以接受:“他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蒋曼说:“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有多厉害,陆家也很可笑,宝贝长子资质平庸,被无视欺压的小儿子是求都求不来的天才,他也才一十一岁,拼命为你筹谋,盛小姐,他病得太久了,除了你,他没药可救……”
她观察着盛檀的神色,不甘心地问:“你从头到尾,真的没有心动过吗,没有一次爱上他的时刻?”
盛檀掉进了一场雷暴里,再也听不清蒋曼说的话。
蒋曼闭上嘴,不再追问了,她还有很多秘密,关于再往后盛檀离开陆尽燃,那场几乎要了他命的烧炭,还有她亲眼所见,陆尽燃是怎么被逼对陆家父子下跪,为了保盛檀安全。
她不能多说了,她能讲的,只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这些,连四千万都是她自作主张暴露的,其他更远更重的,她没那个胆子,再私自忤逆陆尽燃的意思。
盛檀从长椅上站起来,空茫盯着刚刚亮起的路灯,上面十一楼仍然一片黑,一点光也没有。
他身和心都在重病……
她不是担心他发高烧。
她没有在意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骗她的理由!
她只是要马上当面问清楚那四千万!要听他亲口承认!她会把钱连本带利还给他,不可能欠他的!
盛檀牙关咬紧,找到了最迫切回去的理由,她顾不上去买药耽搁,甩下蒋曼,大步走进单元门,一路呼吸困难地上到十一楼,重新把那扇门指纹解锁时,她看着里面比走时候更浓重的黑,心不受控地沉沉坠下去。
没声音。
空气是冻住的。
盛檀屏息走向卧室,握住门把,调整好语气表情直接推开,倚靠在窗边的人像被夜色溶解掉,身影含糊不清。
盛檀心脏揪紧。
她走多久了?他一动也没动过?!
盛檀摸索到门边开关,“啪
”
的按亮,眼神直直盯着陆尽燃的方向,以为会对上他眼睛,然而她刻意保持的神色成了徒劳,他还是不动。
她这才注意到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
鞋底移开。
一把小号的钥匙。
手铐上的钥匙。
在房间门口,她一进来的位置,离窗边好几米远,陆尽燃手被铐住,他不可能碰得到!
盛檀晕眩得按了按额头。
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