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提过,崔循近来在为重建学宫之事费神。
他看起来确实忙碌,书案上堆着的文书比上次又多了不少。若是萧窈来看,断断续续,怕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看完。
萧窈打量得不加掩饰,崔循很快就留意到,抬眼问:“何事?”
萧窈短暂沉默后,随口找了个理由:“渴了。”
崔循的视线在她嫣红的唇上停留一瞬,随即又垂了眼,倒了盏茶给她。
早前在班大家那里,萧窈已经喝了不少茶。
她也不大喜欢崔循这里茶的滋味,总觉着似是有些苦,只沾了沾唇,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白玉盏。
玉质极好,纯净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还记着,上回崔循用的是一套青瓷茶具,那瓷也烧得极好,祈年殿重光帝用的那套仿佛都比不上。
结果才几日的功夫,说换就换了。
如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绵延几百年,底蕴深厚,衰颓的皇室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就在萧窈对着个杯子发愣时,马车终于停下。
萧窈舒了口气,正欲起身,却被崔循给拦下。
“幕篱。”
萧窈也只惜字如金地“哦”
了声,将先前翻上去的轻纱放下,遮去了大半身形。
跟在崔循身侧,她还是有所收敛。
思及如今顶的是崔氏女郎的名头,还是将脚步放缓了些,心中虽好奇,但也未曾多看。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王家竟还建有这样的私牢呢?
冰冷,潮湿,深处更是昏暗得几乎不见光亮,隐约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崔循也不曾来过此处,目光扫过,眸色晦暗。
王家的仆役恭恭敬敬地将他引到了一间石室。
淳于涂正在审人。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迭用以记口供竹纸,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间或夹杂着圈画。
而他对面,是个高而瘦的男子,一身黑衣,手脚扣着锁链。
“小人为何要谋害郎君?”
男人声音低哑,缓缓道,“郎君若在,小人每月都有粟米、银钱可领,他出了事,谁都逃不脱罪责。”
“石丰年,你有一个妹子。”
“年初,王六郎看中了她,留她在房中侍奉。七月酒醉,失手杀了她。”
淳于涂语调波澜不惊,不掺任何情绪,寥寥几句带过了一条人命。
“是啊……”
石丰年竟笑了声,“可郎君给了我家百贯钱,百石米,还有十匹丝绢,已经抵了此事。”
“是他自以为抵了此事,”
淳于涂用几近枯干的笔在口供上圈了一笔,冷静道,“你还是恨他。上月初,你家中母亲过世,便已经动了杀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