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栾有自知之明,昔年长兄甩手走人,崔翁有意培养崔循为接班人,他并未有过半分异议,反倒乐见其成。
他深知自己并非是能撑起一姓一族的栋梁之才,后来听从崔循的安排驻于京口,有妻子相伴,日子过得闲适自在。
只是看崔循整日忙碌操劳,孑然一身,又多少会有些亏欠。
正因此,在看出崔循情根深种后,他并没如崔翁所期待的那般劝说,反倒恨不得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两人结伴同行,一样的容色出众、俊逸脱俗。
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只当叔侄二人是在叙旧,又或是谈玄论道这样的风雅事,任谁也想不到是在聊这些。
离了桓家后,崔栾停住脚步,坦然道:“你婶娘身体不适,想吃清水街那家老字号的山楂糕点,我须得买些回去,就不与你同行了。”
这种事情吩咐仆役去做也是一样,但朱氏的吩咐,崔栾从来亲力亲为。
崔循从前不以为然,总觉着是空耗时间,到如今已然见怪不怪,平静道:“叔父自去就是。”
崔栾瞥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离开之际又叮嘱道:“你阿翁那里,我自会帮着劝说,你也该多想想,如何令公主心甘情愿应允才好。”
崔循对此并不意外,只道:“多谢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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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并未回自己的朝晖殿,下了马车,径自去往祈年殿面圣。
殿外候着的内侍恭敬行礼,低声提醒道:“晏领军正在殿内回话。”
萧窈点点头,脚步未停,熟稔地进了内殿。
隔着那架十二扇的黑漆檀木屏风,重光帝的声音不大真切,却依旧能令人感觉到其中的凝重。
“……朕欲收没王氏那些多出来的奴客,填充军户。”
萧窈停住脚步。
“昔年百姓流离失所,死在南渡途中者不计其数,纵得渡江,依然一饭难求,不少人为求生计是能依附士族为奴、为佃客、为部曲。”
重光帝缓声道,“他们须得向主家交租,受其差使,却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服徭役。”
晏游道:“臣听闻宣帝昔年曾为此下旨,明文规定各家可收容多少免于赋税的仆役。只可惜令虽下,却未曾落到实处,其中王氏尤甚。”
重光帝冷笑:“若非屡屡阳奉阴违,王家泼天富贵由何而来?”
“只是此事上,各家怕是都算不得干净,无非是贪多贪少的差别,若强行收没,恐怕会引得怨声载道。”
晏游微微停顿,斟酌道,“纵使只罚王氏,也难保不会人人自危……”
萧窈一听便知,办成此事的难度不逊于学宫之事,甚至难上不少。
学宫虽允准寒门子弟入学受教,可人数到底有限,究竟能否入朝为官也得过崔循那道坎,并非几年间就能有大成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