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幡好似能听懂他的话,觉着可能是自己飘快了,又乖乖回到那年轻人身边去,替他照亮前方要行的路。
直到站定在客栈门口的石板路上,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眸子,面上有着不同于外表的老成,又多了些许疲惫感,舒展五官,微微驱走困意,朝着那蛇妖道了句:“真巧。”
“老东西,你瞧,我发现了什么!”
蛇妖双眸恨意不减,甚至还多了些许道不明的兴奋,她瞧着少白就像是瞄准靶心的箭矢,尖锐极了,但语气里又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兴奋。
少白在心里大呼不妙,听着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的兔子。
一个蛇妖就很要命了,这不知又来了个什么东西,再看看那柄招魂幡,难不成连杀带送一条龙服务?
既然打不过,跑总行了吧?
伴着风声呼啸,趁着对方二人寒暄的工夫,少白冲着白毛怪眨了眨眼,努了努嘴,做好了脚底抹油的一切准备。
白毛怪迟疑了许久,许是觉得没必要跑,但最终还是选择顺从,点了点头。
年轻人立在前,招魂幡立在后,幡身挂满铜铃,一阵风吹过,铜铃应风而响,铃音清脆。
“我当是谁,夜里还这样勤奋,思来想去,好像除了我,也没有哪一个三更半夜不得闲。”
年轻人笑道:“但说实在的,你若不闹这些响动,我怕是真的要偷偷跑去睡觉了。”
他双眸尚还挂着哈欠带来的泪花儿。
年轻人强睁开正打着架的眼皮,歪着身子望向牌坊顶上端量许久,结果就是抖抖袖子,压根没把少白当回事儿,“我瞧你是杀红了眼,天上的鸟要是路过南邵都得被你灰飞烟灭,地下的蚂蚁若是一条腿伸到南邵去,窝都得被你灌上开水捣烂,菜鸟而已,大可不必。”
少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有口难辩,头一次被人说是菜鸟,还连一句话也不敢插。
年轻人举手投足一股子慵懒劲儿,背靠在鹤引长长的柄上,眼皮已然不听使唤,“不过旁边儿那个倒有点儿意思,你可以试着杀杀他,不过我猜你未必杀得了。”
他懒得浪费精力,索性闭上了眼,脑袋不时歪下去,说不清到底是是不是真的要睡在这路中央。
“他?”
蛇妖抬手指了指白毛怪,满脸不屑,鼻息喷出个哼声,压根儿没将少白二人放在眼里。
“莫不信,你嗅不到他身上的妖气,据我所知上万年的大妖才有可能修炼至此,你要是想同他打,也得先上报,肃辛地界绝无随意杀伐之道理。”
言罢,年轻人打袖兜里掏出一本蓝色账本,眯着眼匆匆翻了几页,又从发髻上抽出一只极其轻巧玲珑的炭笔。
“嗯……你先将此事放一放,比武已排到来年,你要杀他,我没意见,只是得先走流程,大约要等到开春才能动手,如此才能合情合理合法。”
年轻人说完便往那账册里记了些什么。
蛇妖从头听到尾,别的不说,便是这一对眉毛紧紧皱着,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像是熟透的柰子红彤彤,而后又开始发紫,听那年轻人一通说完,恨不得倒一倒耳朵里刚装进去的垃圾,怒语一句:“浪费老娘时间!”
紧接着一甩骨鞭声音响亮,好似同这声音一并,天都要一道跟着闪烁,蛇妖双眸就差能喷出火星子,“老娘从不遵从别人的道理。”
说完飞身直冲少白而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少白一阵惊慌,此前就递了白毛怪眼色,两人十足默契,她在前,白毛怪在后,踩着城里的青砖灰瓦,或是踏上高阁,或是隐入小巷,绕过围墙,穿过树冠,耳边尽是风啸簌簌和树摇沙沙。
两个灰白光影在前,一个翠绿光影在后,偏还是在这般僻静之地尤其明显,那年轻人啪的一声合上册子,一副哀愁样子,长长叹了口气,“这臭脾气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言罢,他一招手,鹤引飞身上天,那招魂幡顶上有个铜鹤头,鹤头嘴里衔着宝珠,翠绿光影飞到哪儿,鹤头便朝向哪儿,这一小会儿差点将鹤引转的晕头转向。
年轻人就站在原地等着看戏,瞧见这几人围着肃辛城转了好几圈,终于不耐烦聚起一团灵力拍向地面,鹤引聆听召唤,招魂幡柄亦跟着捣了一下青石板,幡面儿舒展,从里头飞出许多股如似黑烟的亡灵,飞速向着远处的翠绿而去。
亡灵黑烟拦住了蛇妖,从烟团中冒出无数张陌生的脸,每张脸都在开口说话:“我累了,莫要继续胡闹了。”
蛇妖就此被亡灵黑烟包围着带到了年轻人面前去,可少白尚还不晓得蛇妖收了手,还在天上飞来飞去,年轻人见状双手放在口唇前大喊着:“这位……菜鸟……嗯……这位姑娘,你们可以下来了。”
少白被逼出了鸟身,在心中怒骂,却又无可奈何,扇着翅膀腾悬于空中,“我不下去,下去又要杀我!”
蛇妖环抱在胸前一脸不忿,听了此话一拂袖,轻蔑道:“不杀了,你滚下来吧,老娘不过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菜鸟,没想到是真的,南邵若是都派你来了,怕是离亡国也不远,不过这样更好。”
蛇妖将骨鞭收回,一阵翠绿荧光之后,那条鞭子竟滋溜一下钻入了她的脊椎处消失不见,紧接着蛇瞳也变化如凡人无异,转身欲要离去。
少白有口难骂,在空中转了个圈儿落在地上,跨一大步拦住蛇妖去路,“你等一下,你们闹完了玩够了说走就走?搅我安宁便罢了,店家的窗谁来赔?嗯?拿钱!”
她一伸手,对面二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