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身子靠着立柜退无可退,透明的小蛇分别贴着少白的耳边、头顶、腰侧而过,浊姬眼皮都未曾抬起过,还坐在镜子对面欣赏着自己若桃花般美得动人心魄的脸。
空气中忽的多了丝血腥味儿,一滴鲜血顺着少白的耳垂滴到衣服上,待等到她抬起手摸了摸,这才因皮肤上汗液残余的盐分感到有那么点儿疼。
少白身子僵直,心脏跳动极快,好似劫后余生般咽了口唾沫。
“社君这样一闹,肃辛城里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少白思量片刻理直气壮:“当着你的面,让我死在社君手里传出去不好听,可我在半更雪无缘无故死在你手里,传出去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浊姬瞧少白的样子面上露出几分嗤笑,“你有甚大名?区区无名小卒,我有何惧?”
“非也!”
少白忽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倘若我说那夜里你破了那家客栈木窗,第二日一清早全客栈的人都知道那屋子住的是半更雪的人,你可觉得有趣些?我便是想说,我的确是以你的名义将钱赔给客栈老板的,来之前我捎带脚一路上打听了一番,也宣传了一番……”
浊姬神情微愣,倒是没想到这夯货也不是处处都憨,尤其是半更雪,怕是多年的老主顾也未必能认出楼中每一个人,大家都想隐藏自己,可偏偏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一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虽如此,但浊姬还是满不在乎问了句:“那又如何?你觉得我会怕人说三道四?”
少白摇了摇头,“那自是不会,可我又不是孤身一人。”
说罢指了指窗外,示意浊姬院子里还有个白毛怪。
浊姬许是惊讶少白还有后手,连说话的声音也平白高了些许:“你是觉得整个北禺无人能敌那个怪物?简直是笑话!”
“倒也不是如此想的……”
少白向前迈了两步,眼见着几只透明蛇形匕首稳稳扎在柜子门儿的木板上,好似隐约还能瞧出个人的轮廓,“可肃辛应该是会乱些的,我听说首领很得人心,便是不好为了我这个假奸细、真小妖而劳烦他……”
少白见浊姬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本还想说些什么不大和谐的话,最后生生咽回了肚子,转而改口道:“留着我百利而无一害,我虽不是奸细,但退一万步讲,若我真的是,你更该将我留在身边等我露出马脚,北禺打南邵便有了合适的理由不是?你若杀我,便是帮南邵毁灭证据。”
浊姬听后并没说话,只是静静盯了少白好一会儿,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个不知无畏的蠢东西。”
少白不敢反驳,浊姬变脸之快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到底是真的要杀她?还是只为了耍她好玩?眼瞧着对方半天没说话,最后一脸谄媚道:“你……别逼我求你……好娘子……美娘子……”
谁知浊姬一扫笑颜,反复搓着胳膊,像是能搓掉二斤鸡皮疙瘩,十足嫌弃,“只杀你可太容易了,上了黑簿就是你的保命符,罢了罢了,以后同老娘说话小心点儿,真叫蛇恶心……”
少白打嘴边儿“切”
了一声,而后惊呼,拍了拍脑门儿,忽而想起腌菜的事儿,一惊一乍说:“啊!我上山打了半扇野猪,正好腌菜白肉,肉倒是到位了,现今却卡在了腌菜上,我猜想你也不想再见到我烤串儿了吧?”
社君大喊着要杀了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口大钟的震慑力依旧十足。
“去,叫厌厌找对面儿的紫花地丁娘子借两棵腌菜,反正她晓得我不会还。”
浊姬说罢用帕子捂着口唇忍笑看着少白,约莫也是觉着社君在半更雪吃瘪的样子着实有趣。
少白抬腿欲走,嘴里重复念叨着找对面借,可念着念着就觉着不太对劲,一回头,“嗯?不会还?都不还了人家还借?真当人家傻吗?”
从未见过如此霸道且还理直气壮。
“借的是腌菜?借的是情谊,今她借我仨瓜,明我借她俩枣儿,这叫有来有往,只言借,不言还,心里有数就行,你懂什么?不过说回来,我倒想听听是哪座山上的野猪半扇半扇的长?”
浊姬几步走到少白面前,伸出食指轻点少白的额头。
少白抚摸着被浊姬点过的前额,嘟囔说着:“不知道叫什么山,但在那山上倒是瞧见了许多人,大抵是在祭祀,衣着好生奇怪。”
“祭祀?”
浊姬听闻一愣,“是戴着面具的人?”
少白轻轻“嗯”
了一声。
却不晓得浊姬是抽了什么风忽白了她一眼,“倒真是个傻的。”
话音刚落,屋内窗子忽而“咚咚”
作响,打断了两人对话,稍稍对视一番,浊姬一挥手,一团荧光飞去,引起一阵气浪震开木窗,便是听见“吱嘎”
一声之后紧接着又是“咣当”
。
一只灰白的海东青大抵是没料到屋内人如此暴躁粗鲁,故此未曾想过躲避,本是悬停于空中,此一番下来一声拉着长音的惨叫,然后不停下坠,唯剩下几根羽毛腾空而起。
少白打眼一瞧这窗外什么都没有,她立马跑到窗口张望,“这怕不是撞见鬼了?!”
半晌过去,一片形似白云的东西从楼下慢慢浮上来,说是浮不过是因为那身影晃晃悠悠迷迷瞪瞪,这不就是归巢?
海东青嘴里衔着一封信,先头挨了一刀,这回又撞了一下,一双爪子好不容易抓住窗口的栏杆,瞧着鸟眼已然迷离,大抵是方才那一下撞得重了些。
浊姬接过信封,斜眼瞥着眼前这只鸟,瞧它不惯,她大概跟鸟有什么过节,还没等归巢展翅飞走,便毫不留情关上窗扇,听见咣当一声响,怕是归巢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