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怪微微一怔,双眸剎那间微微泛红,两人挨得那般近,白色荧光在额前绕着两人流转,一并散出的寒冷让睫毛生了些许白霜,剎那间头痛如锥捣,可他仍没放弃。
少白下意识扯了扯被子,他紧张极了,赶紧别过头去,至始至终并没有看清少白梦里的那条巨龙。
兴许是被寒冷打断了那场莫名其妙毫无头绪的梦境,少白翻了个身,吧嗒吧嗒嘴。
一清早,少白就被厌厌拉起来练功,只记得昨晚被一巴掌拍上了墙,今儿个睁眼时还腰酸背痛。
等着练完,少白抓了把野榛子,跑到半更雪二楼去看光景,靠在窗口向下望去。
对面的点心铺门口,一个紫衣娘子正拧着自家相公的耳朵,嘴里喋喋不休嗔怪着,嗓门儿很大,少白竖起耳朵来听。
“让你收个钱,账也能算错,就算是给人家便宜也不能一文钱都不赚啊!做慈善吗?!趁早关门算了,省得把棺材本也赔进去,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傻东西,要不是我,谁会跟你过日子。”
少白低头剥着榛子,人家吵架她看戏,顶不是个好东西,厌厌正巧经过,站在窗口也一并向外眺望,见是对面的紫花地丁娘子,倒也见怪不怪了。
男人被娘子这般奚落,也没有发火,反倒低眉顺目听着,少白有些惊奇,“为什么他连一句话也不反驳。”
厌厌从少白的手心里拿走一颗榛子,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觉得是什么新奇事,也没当成个玩意儿看,“少白姐姐瞧她这么说,却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她相公。”
“这还不算厌弃?”
少白一边儿吃着一边儿看着窗外,“既然如此嫌弃,干嘛不各自安好,也省着相看两厌。”
“一开始厌厌也想不通,不过浊娘说成亲就是这么回事儿,吵一会儿爱一会儿才真实,要是天天都是笑脸相迎,一点矛盾没有,那便是不在意对方了,即使有错,也无所谓对方犯不犯错。”
厌厌耸了耸肩,这道理她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觉得吵架是好的呢?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
“我记得紫花地丁是很弱小的草妖,他相公……”
少白想说的是如此弱小的妖难道不怕对方一挥手自己便会魂飞魄散吗?
“她相公是株婆婆丁,别的不说,她家孩子真挺多的,跟气儿吹似的,不过都是她相公生的,草妖本就跟我们兽妖不大一样,结亲之后地丁娘子开铺子,她相公在家带孩子,还开了个蒙馆,专门给别人带孩子,可细致了。”
厌厌觉得带孩子是件很难的事儿,比做点心难,点心至少不会哭闹,但孩子可保不准调皮捣蛋干点什么异想天开的事儿,“少白姐姐不必听那地丁娘子现在说话难听,他相公要是受了欺负,那才是真正可怕,我就亲眼见识过,她一个草妖拿着钉耙跑到兔妖门口骂街去,搁其他人那儿哪里敢想?”
男女之事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浊娘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幸福,真的爱上了没人想要惊心动魄,谁会喜欢日日吊着魂儿过日子?”
厌厌似懂非懂小声说。
“话说回来,你的浊娘应该很懂男人心吧?怎不见得她有喜欢的人?”
少白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
“这……厌厌还当真是不大清楚……”
厌厌一脸为难模样,有些话刚到嘴边眼瞧着被生生压了下去,紧紧闭上了嘴。
少白搓了搓手心儿的残渣,“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便瞧着厌厌的眉毛皱得更深。
千万别在背后说人闲话,常是越说谁越来,楼梯传来声响,木板被踩得嘎吱嘎吱,厌厌浑身颤着缓缓回过头,果然是浊姬提着裙子上了楼。
少白贴墙而立,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瞧瞧,是哪个在议论我?嗯?夯货。”
浊姬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捏着把扇子,身子一摇一摇上了楼,走到少白跟前立起扇子敲了下少白的脑袋,捏着少白的脸颊,就这样揪着往房门口走了好几步才撒手,“我说怎么一连打个喷嚏,说来听听,好让我知道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说这话时语气听着便不像什么好话。
少白等于惹祸在半更雪好像是算学术式,而今一本正经,倒像是来领赏似的,“我今儿个是有重要的事同你讲,昨夜里巡逻的时候,在今弃昨书铺里发现个奇怪的黑衣人。”
“直接说哪里怪!怎么着,还卖个关子等着我问你?”
浊姬摇着扇子冷笑一声,“怕不是当要什么说书人,还得瞧瞧台下人如何反应?”
“浑身金光,发烫,身上一股子怪香。”
少白连忙回答,怕就怕浊姬一横眉、一竖眼,那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浊姬转身开门回房,半晌传出一句:“晓得了,滚吧。”
少白原还笑嘻嘻想跟进去,结果哐当一声,屋子里头浊姬一挥手,她便吃了个闭门羹,大气儿也不敢出,只得蹑手蹑脚带着厌厌离开。
肃辛城里的书铺少之又少,有的甚至算不上是铺,只是在街边拿块布铺在地上的摊子,卖的也是零零散散从南邵倒卖过来的残卷,买书的人拿回家给孩子认字儿,至于故事写得好不好,亦或是完不完整都不太重要。
今弃昨一如既往没什么生意,天才卖出本都是常有的事,绸桑坐在书铺后院儿的台子上,地上架着泥炉,泥炉上又架着陶罐儿,陶罐儿里的水已然沸腾,缕缕茶香沁满了院子,北禺不产茶,就这么一点儿茶叶沫子还是他紧紧巴巴才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