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立,绸桑弓下腰,贴着少白的面颊和脖子嗅了嗅,就好似荒野里两只小兽相遇之后打招呼那般亲昵。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越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绸桑越是觉得有趣,面上的笑意越是浓郁,“这么好的酒,洒了岂不可惜?能闻一闻味道也是好的,只是没想到哪怕只是嗅一嗅也醉人得紧。”
“你没事,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少白与他擦身而过,转过身后没走上两步远,只觉得被抓住了手腕,背着身抿唇皱着眉,不知道绸桑还要搞什么幺蛾子,难不成还要讹上自己?
“我会来买酒,是想着跟白公子有几分酒肉交情,他又正好是个酒鬼,现下他不在,这酒还没有主人……”
他语气一顿,将挽留二字明明白白映在眸子里,攥着少白的手腕迟迟未撒手,好一番不舍。
见挽留顶不多大用,话锋一转,斜眸瞥了瞥手中的竹筒,又瞧了瞧少白,笑着说:“今个儿这家结亲,好生热闹,若你陪我凑个热闹,这酒便给你拿去,不要钱。”
少白迟疑着点了点头,想着反正自己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讨来些酒水哄浊姬开心也很不错,况且她愿意凑这个热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乐子,“行,成交。”
接过竹筒,朝着酒铺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绸桑跟在她身后垂眸浅笑摇了摇头,物以稀为贵,这么好哄且记性这么差的人在这世上怕是不多了。
此时除了买酒的人,那竹记酒铺门前一不见敲锣打鼓,二不见接亲队伍,少白歪着个脑袋站在门口踮起脚,一脸迷茫向里面探头望着,“这有什么好看的?跟我听说的结亲一点儿都不一样,不是说北禺人婚前新郎新娘要比武?就算不比武,这也太……”
除了门头上红绸灯笼,跟她想象的简直天差地别,还以为至少要搭个擂台,引来许多人祝福新人这样才热闹。
绸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北禺大多夜里成婚,而今一大清早的,当然没有人敲锣打鼓,至于比武,哪里是你想什么时候比就什么时候比?岂不成了两口子打架?先随我回去,小笨蛋。”
她像是个风筝,被扯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大圈儿,而后硬生生拉走,一边走一边儿品着绸桑的话,南邵都是白日里结亲,最晚不过黄昏,“为什么是要夜里结亲?来客那样多,都等到夜里很不方便。”
“早前北禺白日里要打仗,只有夜里得空,这习惯养成了,一直也没有改。”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身形如风中翠竹般清瘦,一个走起路来蹦蹦跶跶。
“打仗?跟南邵吗?”
家家门口悬着的彩色灯笼换成了红色,行人皆洋溢着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家家户户都有喜事,少白疑惑瞧着绸桑,只见他摇了摇头没有作答,本还想着刨根问底儿,站在街上一抬头不知不觉已到了书铺门口。
书铺门前挂的木牌被风吹得一次次撞击门头,如风铃那般发出声声脆响,少白寻思了一阵儿,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等想明白了跑进铺子里去,“这门怎么还没修?你连门都没关就走了?丢了东西怎么办?铺子里连个看门儿的人也不留?!”
绕着柜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没等着绸桑回她的话,站在柜台边儿上,捧着装钱的匣子刚想打开数一数,谁知这台子的榫卯早已不牢靠,再加上少白这样靠在上面,直将那盖在柜台面上的木板给推了出去,盖子“咣当”
一声响砸在地上。
原还看着像那么回事儿,谁知道将那柜子震得连四周围板一并脱落,现在只剩了空荡框架支棱在原处,少白惊得手足无措,实在好笑得很。
求助般望着站在门口两手互插进袖筒的绸桑,他仍旧是一脸笑盈盈,好似被拆的不是自家店铺,反倒像是来看热闹的,“贼哪里有你厉害,每次来都要破坏点儿什么,多来几次怕是要将房子拆净了。”
语气听来颇为宠溺。
少白捧着钱匣子,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打开之后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枚铜板都没见着,心里一凉,跑到绸桑身旁,将匣子放他面前去,“瞧吧,钱都丢了,叫你再不关门!本来就穷!现在可好,一文钱都没了,我看你吃什么!喝你的西北风吧!”
她少有觉得谁可怜,绸桑大抵能算上一个,故而心中生了些许怜悯,除了有间铺子,肃辛城里她见过最穷的人大概就是绸桑了。
“若我说……这匣子里本就没有钱呢?你信吗?”
他笑着接过装钱的匣子,连看都未看便关上了盖子,“我若是有钱到需要用匣子装,为何不买套新衣裳?”
不得不说少白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即使见了许多面,还是重新将绸桑打量了一番,可见他身上的袍子由于补了又补,连两边儿的袖子都有些不一样长了,更别说衣摆之处,只剩下那绣着的青竹还算是完整。
“但……那也不能出门不关门啊……书被偷了也是损失……”
少白确实觉着他没什么可偷的,只不过嘴硬罢了,寻来偷书作为理由。
“窃书可算不得偷,书若是没人看留着有何用?”
方才还好好的,眨眼工夫就成了一片狼藉,但他是个好性子的,抬起木板又放了回去,权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都没看见,“况且,你怕是忘了我的门是被谁卸的。”
说罢,开心笑了起来。
“偷书怎么不叫偷了?”
少白小声嘀咕着,自然忆起是自己卸了人家的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弯下腰趁着门外的大好天光将方才被砸的地面好生查看,若是砸坏了,本就寒酸的书铺更是雪上加霜,好在担忧没成真,地面除了多了些划蹭印子之外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