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同我讲,就不怕我告诉别人?要知道这世上最是怕与众不同之人,便是你那……朋友,已是难以藏于众人,若你再成为众矢之的,莫说北禺,南邵也不会放过你们。”
绸桑笑着反问,瞧那表情里是带着些许受宠若惊的,大抵是因为自打来了北禺没人不对他设防,哪怕是云起。
如此一问少白十分果断摇头,“我着实想不通你要害我的理由,况且……”
她用肩膀撞了撞绸桑,直撞得绸桑向另一侧栽倒过去,心里想着还真是弱不禁风,面上立马笑嘻嘻,如玩笑般说:“况且我们这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怎么?你不记得那黑衣人?”
绸桑一愣,撑着门槛回身向着一层层书柜平举胳膊,掌心荧光闪烁,几本书轻盈自在从书柜跃下,飞到绸桑怀里。
“南邵玄谈、北禺志怪全录、全荒随笔、古兽志……”
他如数家珍介绍着,随手翻开那本全荒随笔。
保存不够好,被社君的子子孙孙当成开胃菜,此吃书是真的吃书,少白甚至还有闲心嘀咕一句:“这老鼠倒是肚子里真的存了些墨水儿。”
烟熏色的书页上隔不几页尽是洞。
“你可知人、妖、魔、灵、神裔有什么分别?”
绸桑转头侧目。
少白懵懂摇头,许是她迷惑的样子像极了初生的幼兽,很是讨人喜欢,绸桑恨不得去捏一捏她的脸蛋儿。
“神裔是出生便天赋灵力,而妖则不同,靠修炼获得灵力。”
“至于灵,器灵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先天没有形体,月有月灵、日有日灵、山川湖海皆有灵,他们要日积月累,兴许一万年、兴许几万年,才能有一个契机化形,却未必是化人,所以他们的路很漫长,一旦化成便没有死这一说,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于他们而言,死亡便是重生。”
少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所谓修炼对她而言就是像是医馆里搓药丸子,将身体里不均匀的气搓成一团,再均衡分布到身体每一处,直至充盈,她反倒是不大懂那些照本宣科的东西,“那魔呢?”
翻过一页去,“魔与他们都不同,靠吸收贪嗔悲痴所有不美好的执念增强灵力,他们未必是恶,却遭人不喜,被禁锢在遥远的地方……”
念至此,绸桑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真的念完了,还是不念了,总之没了下文。
“真是怪哉,那魔族岂不成了出气包?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讨厌了?!”
她开口便是替那连见都没见过的魔族打抱不平,面上一副不忿表情,“为什么?凭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凭什么?你希望你心里的邪念被外人察觉吗?他们讨厌的并不是魔族,而是自己心中不可见光的阴暗。”
他大抵是为其感到遗憾吧,这世间只要有世俗之心三情六欲就一定会有恶。
“不过我听说魔族有一种秘术,便是卜算术数,正是因为通晓天意才得了反噬,生得童颜,不能随岁月而苍老,一颗魔心很难通情爱。”
绸桑故作一副思索模样,实际上却在用余光瞥着少白的脸。
“九离……九离!我记得之前听说过他会算命!”
少白一拍大腿,声音响亮,连一旁的绸桑也吓了一跳,她自己压根没寻思疼不疼,“他不会就是魔族吧?”
他定是发了疯,才觉得少白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就此笑出声来,“他差得远哩,是妖无疑。”
“你这么肯定?”
少白眼中故作精明一闪而过,很是滑稽。
“当然,是黄鼬,他皮囊虽年轻,可还算不得童颜吧?一张瓜子儿脸,身子高高长长,不明显吗?”
听了绸桑的话,少白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像是能生生摸出一缕胡子来,歪头寻思着,这样讲好像也没错,“听你这样一说魔族似乎比我们惨得多,我还以为生而为妖已经够惨了……”
“大抵是这样……”
绸桑笑了笑,“出生即是有罪,此之罪非实罪矣……”
眉目之间一股子忧伤,与那秋愁有过之无不及。
“只有神裔得了好处,百利无一弊,真是天道不公。”
一边说着,将嘴撅得老高,她是真觉得不公平,尤其是不论如何修行,她的灵力总也得不到突破,想至此虽不至于嫉妒与恨,若说没羡慕那是假的。
若不是北禺各部落联盟,为妖族撑起一片天地,恐怕与魔族的处境相比只会更差,不会更好。
“未必,说不定神裔之路也很是坎坷呢?兴许远不若妖恣意潇洒呢?”
绸桑笑谈。
“说起来神裔妖族倒是有些相似之处,像是九尾狐,虽说是妖,神裔却曾将其视作祥瑞,除此之外不胜枚举,也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今天这样。”
少白声音小小的,风来即散,像是念给自己个儿听,因为此话如今无论是北禺还是南邵都说不得,如此大事也轮不到她来多言多语。
绸桑笑意换做一丝慌张,匆忙遮掩,一口气将书往后翻了好几页,“你不是想问龙的事?”
少白将脸凑过去,原本她只想问一条龙,而今平白多出一条,一黑一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细腻到每根龙须、每片龙鳞都能瞧得分明,“有龙降世,月灵所化,诞于浮泽,居于……居于……”
偏是不巧,读到这儿,纸上两个洞,连书页上图画也只剩了半张,只瞧得清后面是个山字,究竟是什么山,连上前后两页内容还是找不到确切答案。
她求助般望着绸桑,嘴里喃喃念着:“怎的不把山字咬破,偏偏捡着最重要的内容啃没了……”
“居于决明山。”
绸桑接着少白未完的话轻启薄唇,声音虽小,夹在风声之中仍清晰可闻,许是这答案太过突兀,两个人都停顿了半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少白是震惊,而绸桑双眸则如春波,柔声问了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