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衣柜里找衣服的时候,来来回回,她没有拿出一件衣服,只是呆愣着。回想以前住在别墅那边,他有早起晨跑的习惯。每天清晨,他洗漱之后,进房间来换衬衫和西裤,她睁开眼听到动静,赤着脚跑来开门,两人相视微笑,深深拥抱。他立在衣橱旁,她给他的衬衫扣纽扣,扣下面几粒扣子时,她弯腰蹲下身子。拥抱过后,送他出门上班。他走之后,她再吃早餐,晒晒太阳,听胎教音乐,给花园的花修剪枝叶。
这样温存的岁月,不复存在。
想
起何喜嘉说的那番话,细想,在法庭上,从江照愿的神情看,确实是突然发现丢失了重要的证言资料,才会不知所措,可江照愿毕竟是金牌律师,很快就遮掩住慌乱的面色。即使输,也输得从容不迫。
他若真的默默做了那么多,她岂不是错怪了他。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他,想想有些不妥,打开短信,该如何表达,她思忖着,头又痛了,眼睛也有点模糊。编辑了半天,才写了这样一段话: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见黎回了,也有点想你,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明晚把黎回带来,一起吃饭好吗?
她默读了一遍,删删改改。
正想发送出去,听到黎声哭了。
她赶忙把手机放在床上,跑了出去。
好不容易哄好了黎声,她才匆忙吃了一碗饭,多多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忧心忡忡地说:“曼君,如果你心里有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你这样情绪化,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我真怕你会得产后抑郁症。”
产后抑郁症。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无常,时而堕入绝望的深渊,时而又渴望得到爱。尤其是看到黎声的脸,她就更加痛苦,恨自己不配做母亲,不能让黎回黎声都在爸爸妈妈的身边。
“不会的,我哪会得产后抑郁症,多多,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都不能做个好律师。也许是流泪的缘故,视
力退化了,我这几个月,卸了妆之后,像是衰老了好多。难为你了,此时此刻,只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朝你乱发脾气,你不要见怪。”
她抱歉地说。
“怎么会,只要你觉得发泄出来会好一点,那就来吧。其实,我之所以联系袁正铭,是想从他口中问点有关佟少的消息,毕竟他们是好朋友。但是,袁正铭似乎有所隐瞒,不愿多说,我几番保证说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他还是不说。Y楼,应该有个很大的秘密。”
多多思量着。
“秘密?我是很疑问,他不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却偏偏对Y楼如此坚持,我不懂原因。大概是股东们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斥巨资建造的Y楼,直接关系佟氏的生死,所以他就糊涂了。”
她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
多多拉着她的手说:“我再继续问问,尽量多打听一些消息。听袁正铭说,林璐云在他妈妈面前说起过你,无非是两个婆婆在议论自己的儿媳妇。佟少夹在你和自己妈妈之间,是很为难的吧。”
“我们三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我并不想他为难,我只是在做一个律师应做的事。”
“曼君啊,你不仅是一名律师,你还是妻子、母亲。以前我没有家庭观念,自从见到你生下黎声,这些日子,我感受到了抚育一个孩子的乐趣和意义,这让我向往。我真的很高兴,看你拥有一双儿女,我好羡慕。”
多多说
。
曼君深呼吸一口气,是的,上天到底是待她不薄的,给了她可爱的黎回和黎声,她还想要什么。
“你忍心看两个孩子从小就失去爸爸或者妈妈吗?跟随你们之间任何一方生活,都意味着他们会失去一份母爱或父爱,你想想,你们坚持所谓的、各自的立场,最后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无辜的黎回黎声。”
多多直言。
曼君辩驳说:“难道孩子成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就是幸福的吗?唯利是图,金钱利益至上,缺失真善美……”
“够了曼君,你不是孩子,你没有资格自作主张替他们来安排人生,忠于你自己的内心,别再为了你的追求执迷不悟了,也许你是高尚的,可你脱离了实际和你的身份。世上可以带来公平公正的律师很多,需要拯救援助的人也很多。但黎回黎声的妈妈,只有你一个,同样,你也只有黎回黎声这一双儿女,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多多一语惊醒梦中人。
曼君恍悟过来,眼角泛着泪光,激动地摇着多多的肩膀说:“我全明白了,你说得对,我和孩子,才是彼此的唯一,官司已经结束,Y楼也停工了,我们的生活该恢复以往了。我这就去打电话给他。”
“快去找你的佟少吧,唉,很快又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我得找个城市,远离你们这些贤妻良母。噢,对了,你有一份快递,我放桌上了,你自己
看一下,寄件人地址好像是佟卓尧的公司”
多多指了指茶几。
她走过去,看见一个只能装些文件的快递信封。这会是什么呢?她心里也自恋地想,不会是他寄来的信吧,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房间想看看。只听见多多在她身后说:“什么人呀,还躲起来偷偷看。”
她打开后,里面落出了两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离婚协议书”
。
在这张离婚协议书上,明确写了孩子的归属问题和财产分割问题。黎回由卓尧抚养,她抚养黎声,至于财产,协议书上写明她是婚姻中的过错方和背叛者,所以她得不到佟家一分的财产,也就是说,她带着刚出生的黎声,净身出户。
若不是亲眼看见这离婚协议上赫然签着“佟卓尧”
三个字,她不可能相信,这会是真的,就算是赌气说了好几次离婚,她都还没准备这些。而他,口口声声说要复合,却做出了这样决绝的事。
她坐在地板上,一旁手机上的那条短信,显得那么讽刺。是天意,这条短信没有发送出去。她真想立刻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无情,之前来这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演戏吗?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正是他。
她犹豫着,接了电话,一言不发,只听到他的呼吸。她想,他大概也一定听得出来,她的呼吸很急促,他还能从中听出,她愤怒且难过。
他打破了双方的沉默
,故作轻松地说:“协议收到了吗?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去了北京,不能亲自送给你,只好快递过去,你看看吧,要是没问题,也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