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谢府十六年的闺房。
伸出葱白细长的指头在碧天凤吹古琴上轻轻掠过,问道:“今儿,是何日?”
“惠帝三十年三月初四日,小姐和平阳候世子交换庚帖的大喜日子呢!”
交换庚帖?
她重生了!
又回到十六岁,与陆承彦定亲的日子。
前世里,她盛嫁侯府,十里红妆,百间铺面,千顷良田,嫁妆之丰厚,轰动一时。
他骑着高头大马,玉树临风,郑重地向父兄承诺:“我会一世不纳妾。”
父兄感动万分。
他温柔地牵着红绸,事无巨细,谆谆叮嘱她脚下小心。新婚夜,他握住她的手腕,虔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口饮尽合卺酒。
可是,直到红烛殆尽,他一直磨蹭着不肯上床,最后,他扑通跪下,红了眼圈:“早年春猎,被野狗咬了,伤了身子,我不行。。。。。。”
她红晕的脸变得惨白,却碍于礼法,也感念他的坦诚,握住他的手,扶他起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留下来,没有提出和离。
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无论婆婆多少次指桑骂槐,阴阳她无所出,她都独自忍下,人前人后顾及他的脸面,掩饰他的隐疾。
大概出于自卑,他极少来她的院子,即便来了,略坐一坐,很温柔地说些外面发生的大小事情,婆婆或者府里的人与她为难时,他也坚决站在她的一边。
她时时感恩老天,送她一个如此情深的陆郎。
文采斐然,经商好手,富可敌国,平步青云。
洁身自好,宁愿抱养儿女,也不纳妾。
无人能比的温柔,令人沉醉的深情款款,谁能说他不是良配?
她处处维护他,嫁妆随便他用,有求父兄,她从不吝惜。
可叹到死她才知道,所有的温柔缱绻,都是为了吞噬她的嫁妆,挥霍谢府人脉资源为外室铺路。
他不是不行,对着外室,他勇得很。
他的确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是和她。
老天又给她一次机会,却又要与他痴缠一世,错付一生?
不,不可能!
陆承彦,须知佛有千面,慈悲是佛,端庄是佛,惩恶扬善,遇鬼杀鬼亦是佛。
谢府欠侯府恩情,祖父临死前许诺,谢家嫡女嫁入平阳侯府。
上一世,她遵长辈之命,嫁了。
这一世,那恩,谁爱报谁去报。
更漏显示,现在是寅时!
巳时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和侯夫人就会过来,只有三个时辰不到了。
谢漓漓轻皱眉头,眼睛无意间看到梳妆台上那串伽楠木珠手串,顿时有了主意。
“圆圆,研磨。”
匆匆写了一封信,把它与手串一起交给圆圆,叮嘱道:“南城门寅时已开,你速去护国寺,把信和手串交给元济大师,请他巳时务必来一趟府里。”
“圆圆,此事于我,万分紧急。”
圆圆看她双眼微红,氤氲着雾气,也不问缘由,立即把手串和信收好,出了院子。
护国寺距离城内不远,就在城外的半山腰,圆圆有武功在身,骑马一个时辰足够了。
辰时的阳光透过支摘窗,暖暖地照在她素白的手上,外面传来圆圆小步快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