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把菜盆挪了位置,也站起来看。欧阳诗棕色卷发,棕色羊毛长裙外罩棕色大衣,杨燕暗想从城市来的就是时髦,上次葬礼见她时她虽因熬夜显得憔悴,这种憔悴里却透着种别致的优雅。
凌穹单脚支地自行车停住,她推着自行车绕过自家后院,把车放院儿里后几步跳上一旁的沙堆,细细看着紫藤花架院里的一切。优雅好看不是她对欧阳诗的第一印象,第一眼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容易亲近,若说杨燕的全身被善良包裹,这种善良里有一种极易被人利用的懦弱。欧阳诗身上有着同样的善良,但这种善良里有种让人很难触碰的知性美。
凌穹心下疑惑,不是说是从很远的大城市来的吗?有什么东西需要用大卡车来运?而且欧阳家的家具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屋里。
驾驶座的年轻司机下车,绕到紫藤花架后面吸烟,吸烟的司机和凌穹四目相对,她立马蹲下身,保持这样的姿势移动步子从沙堆滑了下去。
方便面跑得面红耳赤,进门便对齐奶奶大声嚷,“你在这儿也不提前给我说声!”
杨燕和齐奶奶收回停在紫藤花架的目光。
“喊什么喊,有话好好说!”
齐奶奶理亏,应该同孙子说一声的,学习够累了又害他去菜市场白跑了一趟。但转念一想早收工又不是她能够预知的,就觉得没什么可说。
“你奶奶年纪大了,事多了肯定会忘掉一些,别说你奶奶,我平时做事也是丢三落四!”
杨燕说,齐磊是她看着长大的,做事情虽然冲动,可心眼儿不坏。
“您的丢三落四和她可不一样!”
方便面气狠狠地说,“以后你摆摊收摊可都不干我的事!”
“还有饭,你这孩子,连饭都不吃了啊?”
杨燕追出几步,方便面三两步便没了踪影。
齐奶奶坐下摘菜,“这孩子,都怪我,从小让我给惯的!可怜他从小没了爹妈,跟着我这个糟老婆子,生怕带不好他,教育不好他!”
她低头叹了口气,过了片刻缓缓道,“生怕他吃不好穿不暖,吃的用的比别人差,他真和他老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事情稍不如意就对人发脾气!也不知道改改,以后谁可受得了他?”
“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孝顺孩子!”
齐奶奶抹了把眼泪,“我就怕他太孝顺,太孝顺了总是自己吃亏!”
“话也不能这么说!孝顺是件好事,孩子又不傻!”
方便面靠在桂花树后,细想来刚才是他太冲动,一冲动说话做事就不经过大脑逮住什么就往外撒,抓住什么就往外喷。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好几声,“你这个不争气的!”
他给了肚子狠狠两拳。
方便面气愤的声音吓了欧阳诗一跳,她抬起头看四周,寂无一人,孩子的身影恰被紫藤花架挡住。放下心后她把头发挽起,麻利地掏出钥匙开门。霉味迎面而来,她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家里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葬礼过后离开匆忙,找了床单被罩把家具都盖上了,如今还是原样。她径直走过去拉开沙发上的被单,已经适应,鼻孔里进了灰也没有咳嗽。
“师傅,您能不能多等会儿,让我把家里稍微收拾下,不然病人——”
男子顺手将烟蒂扔进紫藤花架下,吐出最后一口烟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加钱,有下一家的东西还等着我去拉呢!我们这都是按车辆跑的趟数收钱的,你耽误了我拉下一趟,这趟的钱自然你得给补上!”
她虽没在安居镇常住,但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便作出决定,“算了,你走吧!”
唐番长吸一口气,把肺里积攒的痰全部吸了上来,一口吐到欧阳诗脚边,“奶奶的,装什么有钱人!”
甩动身子走过去耀武扬威关上车门,立马启动了车子。欧阳诗追过去拦在车前,“找死啊你!”
唐番摇下车窗探出头。
“人还没下来就想走?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好,你别动!”
唐番在车上指手画脚,“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唐番是毒,但他缺了狠,所以无论是面对校长,还是面对宋征半池,都只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他再次发动了车,离欧阳诗还有五公分左右停了车,“你快点!真服了!”
他跳下车,不耐烦地说,还真遇上了个不怕死的女人。
方便面背靠桂花树缓了缓,自小他只要有不开心的事或挨了打就会面树思过。这三棵桂花树,跟着他们三个一起成长,凌楼出生时栽了一棵,凌穹出生时又栽了一棵,方便面来后吵着又哭又闹,便又栽了一棵。三人背靠树生长,每年在树上做个记号,凌楼最拔尖,凌穹次之。方便面的身高追上凌穹,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他像根春笋,几场雨后就拔了尖。
相逢是久别重逢
摸着桂花树上的记号,方便面心里也豁然开朗了许多,他绕到后院,打算叫凌穹一起去上学。凌穹站在沙堆踮着脚尖张望,他走到她身后,“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凌穹从沙堆跳下,“你不是去接你奶奶的吗?”
“别提了!”
方便面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老婆子在你家呢!害我白跑一趟!”
“走吧,在我家吃饭!”
方便面顿了顿,她不是没听见方便面在前院的大发雷霆,只是此刻她心中对对面搬来人家的好奇远超过方便面和他奶奶之间的常见事。
“你要说是你硬拉我吃饭的!”
“知道啦!走吧!”
她拉着方便面从后院进了屋。
欧阳诗拉开后车厢盖住的黑布,两人一狗映照在晚霞下。晚霞中方寸久和方建中的脸色红润,方建中药物的作用还没消退,睡了一路。方寸久一直醒着,只是身体软绵绵,感觉不受自己支配,那只叫九哥的金毛窝在方寸久脚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从去年开始,它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但还是尽量和这一家人说说笑笑,它实在太舍不得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