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昭與秦月對視了眼,秦月輕輕嗓子:「不必,我認得路。」
士兵認得秦月,頗為遺憾地退下。
秦月與林如昭咬耳朵:「下次來衛所記得把幃帽戴上,將士們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日裡又見不到女郎,見到你這樣好看的小娘子,個個眼珠子都轉不動。」
林如昭從小就是人群的焦點,她也不怕被人圍觀,只是特意糾正秦月:「沒有下次,我見他一回就是,絕對不會再來衛所尋他。」
秦月很快帶林如昭找到了演武場。
演武場氛圍與別處不同,格外肅靜。烏泱泱的人群里,是排成幾排的赤膊男子,他們默然不語,目光齊齊望向一個男子。
林如昭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第一眼,她只覺得男子很高。
第二眼,她便看到那男子也赤著上半身,蜜色的肌肉如山脊般在背上隆起,線條流暢精悍,像是沉睡的虎豹。
第三眼,便是那男子忽然捏起砂鍋大的拳頭,砸向身側的太湖石。
那太湖石有三米高,經了能工巧匠的手便可將其雕琢成湖中假山,供頑童上下爬樂。
但就是這樣一塊太湖石,也挨不住男子一拳,崩碎了。
林如昭臉色煞白,不由後退,或許是心神不寧,因此後退時她不小心把腳該崴了。
林如昭疼得直抽氣。
6勁皺眉,看著底下那群羽林郎,傳說中的天子近衛,高手雲集之隊,如今卻塞滿了世家弟子,武藝不精,卻自命不凡,跟著他才操練幾日就吃不了苦,只想著法子賄賂他,好偷懶耍滑。
賄賂他的東西很多,6勁沒心情看,就讓伏真挑了最堅硬的一件抬到演武場來,他要殺雞儆猴,伏真摳搜,捨不得拿白玉盆景來做伐,就換了這個太湖石。
反正6勁也砸得開,伏真對他決意追隨一生的大將軍很有信心。
6勁果然不負他望,砸開了太湖石,把這巴掌扇得響亮。眼見煞住了底下這幫世家子弟的威風,6勁擰眉準備訓話,就聽演武場傳來脆生生的驚呼。
一聲疊著一聲,聲聲嬌嫩。
這幫不服管教的世家子弟又帶女郎進來尋歡作樂了?6勁不耐煩地轉過身去。
就見一個小娘子素白著臉跌坐在地上,白藤色的裙邊隨著她的行動上滑,露出繡花鞋鞋尖。她好像發現演武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原本就白得不正常的臉此時更加白了,小手慌張地把裙擺下拉,卻把額頭豆大的晶瑩汗珠急得掉了下來。
冬菱想把林如昭扶起來:「姑娘還能站嗎?」
林如昭搖頭,覺得今日這臉當真丟大發了,沮喪得很:「崴到了腳,疼得很,使不上勁。」
正說著,她察覺出頂上的天好像黑了,林如昭詫異地抬起頭,只見那挺拔的身軀如巍峨巨山般擋住了日光,頂高的眉骨下,因為陽光照不進,顯得眼眸格外深邃。
林如昭是第一次見到6勁的正臉,但她好像已經認出他的身份了。
還沒等林如昭想好說什麼,好掰回她這丟臉的形象,就見6勁彎腰,輕而易舉地將她從冬菱手裡奪過,寫意地將她扛上肩頭。
林如昭的血倒沖回腦子。
這是什麼姿勢?
況且他們還沒有成親,6勁怎麼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以這般不雅正的姿勢,將她抗走?
急得林如昭踹他:「你,你放我下來。」
但她到底沒踹上6勁,裙擺剛微微漾動,就被6勁看穿了心思,大掌虛攏著她的腳踝:「崴了腳還不老實,真想瘸腿?」
他把她的腳按回了胸口。
林如昭的血再次倒沖回腦子。
她整個人都驚呆住了。
兩人雖頂了個婚約,但今日確實只是初見,何況她還沒有介紹身份,6勁根本無從得知她是誰。
她不明白為何6勁就能這樣自然而然地對待陌生女郎,又扛又攏腳踝的,說不清的親昵,好似已經這般對待她無數遍了。
林如昭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6勁身邊女郎不斷,他習慣這樣隨意對待她們,因此才會同樣地對待她。
這個猜想讓林如昭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下去,以致於6勁剛把她放到椅子上,她就不顧崴腳的疼痛,踢著腳往椅子裡縮,悶聲悶氣道:「我的丫鬟就在後頭,她會伺候我。」
6勁抬眼看她,他的臉部輪廓線條很硬朗,山根又高,沉著眼看人時,總有種說一不二的威壓氣勢。
但林如昭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她疼得眼淚在眼珠子裡打轉,把睫毛打得濕濕的,沉得像是沾水飛不起的羽翅。
林如昭也說不清這眼淚是被疼出來的,還是單純想哭一哭她這艱辛的命運。
6勁看了她會兒,無聲離開。
他走路步子邁得大,直到此時,秦月才提著裙邊帶著冬菱那丫頭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一看林如昭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哭,嚇了一大跳。
林如昭不肯說她是被6勁氣哭的,她覺得自己的姻緣已經很不幸了,不願在外面哭得稀里嘩啦,討人同情,那太丟臉了,因此她只跟秦月道:「腳好疼,我站不起來,下半輩子不會自此不敏於行吧?」
「只是崴了腳,骨頭沒這麼脆弱,好好抹藥,就能行走。」
陌生的男聲插了進來,聲音很沉,有種煙燻過的顆粒感,林如昭瞬間止了哭,呆呆地看向6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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