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到了玉皇顶下。山高峰险,熊恒贵夫妇的棺木暂厝在峰侧的小庙之中,再行择日安葬。蔡天奇和薛研科先行上峰报讯,东华派其余二十多名弟子都迎下峰来,拜见师父。熊熙淳见这些弟子年纪大的已过三旬,年幼的不过十五六岁,其中有六名女弟子,一见到龚乐媛,便都咭咭咯咯地说笑不休。强章通为熊熙淳一一引见。东华派规矩以入门先后为序,因此就算是年纪最幼的舒奇,熊熙淳也得称他一声师兄。只强章通年纪实在太老,入门虽然较迟,若叫舒奇等十几岁的孩子做师兄,毕竟不称,龚政伟便安排他做二师兄;龚乐媛是龚政伟的女儿,没法列入先后之序,也只好按年纪称呼,比她大的叫她学妹。她本来比熊熙淳小着一二岁,但一定争着要做学姐,龚政伟既不阻止,熊熙淳便以“学姐”
相称。
玉皇顶形势陡峭,好在各人均有武功,倘若换作常人,便上山也难。熊熙淳跟在众师兄师姐之后,也攀了大半天,这才上峰来到玉皇顶。但见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一处平地上,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地构筑。
一个中年美妇缓步走近,龚乐媛飞奔着过去,扑入她怀中,叫道:“妈,妈,我又多了个师弟。”
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熊熙淳。
熊熙淳早听师兄们说过,师母焦美媛和师父本是同门师兄妹,剑术之精不在师父之下,忙上前叩头,说道:“弟子熊熙淳叩见师母。”
焦美媛笑吟吟说:“很好!起来,起来。”
向龚政伟笑着说:“你下山一次,若不搜罗几件宝贝回来,一定不过瘾。这一次双峰城大会,我猜想你至少要收三四个弟子,怎么只收一个?”
龚政伟笑着说:“你常说兵贵精不贵多,你瞧这一个怎么样?”
焦美媛笑着说:“就是生得太俊了,不像是练武的胚子。不如跟着你念念书,将来去考试做个硕士吧。”
熊熙淳脸上一红,心想:“师母见我生得文弱,便有轻视之意。我非努力用功不可,决不能赶不上众位师兄,叫人瞧不起。”
龚政伟笑着说:“那也好啊。东华派中出了个硕士博士,倒是千古佳话。”
焦美媛向金泽丰瞪了一眼,说道:“又跟人打架受伤了,是不是?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伤得重不重?”
金泽丰微笑说:“已经好得多了,这一次倘若不是命大,险些儿便见不着师母了。”
焦美媛又瞪了他一眼说:“好叫你得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输得服气么?”
金泽丰说:“万家欢那厮的快刀,弟子抵挡不了,正要请师母指点。”
焦美媛听他说是伤在万家欢手下,登时脸有喜色,点头说:“原来是跟万家欢这恶贼打架,那好得很啊,我还道你又去惹是生非闯祸呢。他的快刀怎么样?咱们好好琢磨一下,下次跟他再打过。”
一路上途中,金泽丰曾数次向师父请问破解万家欢快刀的法门,龚政伟始终不说,要他回家向师母讨教,果然焦美媛一听之下,便即兴高采烈。
一行人走进龚政伟所住的“有所不为轩”
中,互道别来种种遭遇。六个女弟子听龚乐媛述说在广东与湖南所见,大感艳羡。薛研科则向众师弟大吹大师兄如何力斗万家欢、如何手刃李成杰,加油添酱,倒似万家欢为大师兄打败、而不是大师兄给他打得一败涂地一般。众人吃过点心,喝了茶水,焦美媛便要金泽丰比划万家欢的刀法,又问他如何拆解。
金泽丰笑着说:“万家欢这厮的刀法当真了得,当时弟子只瞧得眼花缭乱,拼命抵挡也不成,哪里还说得上拆解?”
焦美媛说:“你这小子既然抵挡不了,那必定是耍无赖、使诡计,混蒙了过去。”
金泽丰自幼是她抚养长大,他的性格本领,岂有不知?
金泽丰脸上一红,微笑说:“那时在山洞内相斗,兰陵派那位小师妹已经走了,弟子心无牵挂,便跟万家欢这厮全力相拼。哪知斗不多久,他便使出快刀刀法来。弟子只挡了两招,心中便暗暗叫苦:‘此番性命休矣!’当即哈哈大笑。万家欢收刀不,问道:‘有什么好笑!你挡得了我这飞沙走石十三式刀法么?’弟子笑着说:‘原来大名鼎鼎的万家欢,竟然是我东华派的弃徒,料想不到,当真料想不到!是了,定是你操守恶劣,给本派逐出了门墙。’万家欢说:‘什么东华派弃徒,胡说八道。万某武功另成一家,跟你东华派有个屁关系?’弟子笑着说:‘你这路刀法,共有十三式,是不是?什么飞沙走石,自己胡乱安上个好听名称。我便曾经见师父和师母拆解过。那是我师母在绣花时触机想出来的,我师母焦女侠的名头你听见过没有?’万家欢说:‘东华焦美媛谁不知道,那又怎样?’我说:‘我师母创的剑法,叫玉女金针十三剑,其中一招穿针引线,一招天衣无缝,一招夜绣鸳鸯。’弟子一面说,一面屈指计数,继续说:‘是了,你刚才那两招刀法,是从我师母所创的第八招织女穿梭中化出来的。你这样雄赳赳的一个大汉,却学我师母娇怯怯的模样,好似那如花如玉的天上织女,坐在布机旁织布,玉手纤纤,将梭子从这边掷过去,又从那边掷过来,千娇百媚,岂不令人好笑……’”
他一番话没说完,龚乐媛和一众女弟子都已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龚政伟莞尔而笑,斥责说:“胡闹,胡闹!”
焦美媛“呸”
了一声说:“你要乱嚼舌根,什么不好说,却把你师母给拉扯上了?当真该打。”
金泽丰笑着说:“师母你不知道,那万家欢甚为自负,听得弟子将他比作女子,又把他这套神奇的刀法说成是师母所创,他非辩个明白不可,决不会当时便将弟子杀了。果然他将那套刀法慢慢地一招招使了出来,使一招,问一句:‘这是你师母创的么?’弟子故作神秘,沉吟不语,心中暗记他的刀法,待他十三式使完,才说:‘你这套刀法,和我师母所创虽然小异,大致相同。你如何从东华派偷师学得,可真奇怪得很了。’万家欢怒道:‘你挡不了我这套刀法,便花言巧语,拖延时刻,想瞧明白我这套刀法的招式,我岂有不知?你说东华派也有这套刀法,那便施展出来,好令万某开开眼界。’”
“弟子说:‘敝派使剑不使刀,再说,我师母这套玉女金针十三剑,只传女弟子,不传男弟子。咱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来使这等姐儿腔的剑法,岂不令武林中的朋友耻笑?’万家欢更加恼怒,说道:‘耻笑也罢,不耻笑也罢,今日定要你承认,东华派其实并没这样一套武功。强兄,万某佩服你是个好汉,才没使快刀杀了你,你不该如此信口开河,戏侮于我。’”
龚乐媛插口说:“这等无耻恶贼,谁稀罕他来佩服了?戏弄他一番,原是活该。”
金泽丰说:“但瞧他当时情景,我若不将这套杜撰的‘玉女金针剑’试演一番,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只得依着他的刀法,胡乱加上些扭扭捏捏的花招,演了出来。”
龚乐媛笑着说:“你这些扭扭捏捏的花招,可使得像不像?”
金泽丰笑着说:“平时瞧你使剑使得多了,又怎能不像?”
龚乐媛说:“啊,你笑人家使剑扭扭捏捏,我三天不睬你。”
焦美媛一直沉吟不语,这时才说:“乐媛,你将佩剑给大师兄。”
龚乐媛拔出长剑,倒转了剑把,交给金泽丰,笑着说:“妈要瞧你扭扭捏捏使剑的那副鬼模样。”
焦美媛说:“阿丰,别理乐媛胡闹,当时你是怎么使来?”
金泽丰知道师母要看的是万家欢的刀法,当下接过长剑,向师父师母躬身行礼,说道:“师父师母,弟子试演万家欢的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