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丰听到她脚步声渐远,回过头来,见龚乐媛站在崖下数丈之处,怔怔地正瞧着她。两人这般四目交投,凝视良久。金泽丰说:“你慢慢走,这该去了。”
龚乐媛说:“是!”
这才真的转身下崖。
这一天中,金泽丰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坐在石上,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突然间纵声长啸,山谷鸣响,这啸声中似乎在叫喊:“我好快活,我好快活!”
第二日天又下雪,龚乐媛果然没再来。金泽丰从薛研科口中得知她复原甚快,一天比一天壮健,不胜之喜。
过了二十余日,龚乐媛提了一篮粽子上崖,向金泽丰脸上凝视了一会,微笑说:“你没骗我,果真胖得多了。”
金泽丰见她脸颊上隐隐透出血色,也笑着说:“你也大好啦,见到你这样,我真开心。”
龚乐媛说:“我天天吵着要来给你送饭,可是妈说什么也不许,又说天气冷,又说湿气重,倒好似一上爱身崖来,便会送了性命一般。我说大师哥日日夜夜都在崖上,又不见他生病。妈说大师兄内功高强,我怎能和他相比。妈背后赞你呢,你高兴不高兴?”
金泽丰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常想念师父师母,两位老人家都好吧?只盼能早点见到他两位一面。”
龚乐媛说:“昨儿我帮妈裹了一日粽子,心里想,我要拿几只粽子来给你吃就好啦。哪知道今日妈没等我开口,便说:‘这篮粽子,你拿去给阿丰吃。’当真意想不到。”
金泽丰喉头一酸,心想:“师母待我真好。”
龚乐媛说:“粽子刚煮好,还是热的,我剥两只给你吃。”
提着粽子走进石洞,解开粽绳,剥开了粽箬。
金泽丰闻到一阵清香,见龚乐媛将剥开了的粽子递过来,便接过咬了一口。粽子虽是素馅,但草菇、香菌、腐竹、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鲜美。龚乐媛说:“这草菇,小熊和我前日一起去采来的……”
金泽丰问:“小熊?”
龚乐媛笑了笑说:“啊,是熊师弟,最近我一直叫他小熊。前天他来跟我说,东边山坡的松树下有草菇,陪我一起去采了半天,却只采了小半篮儿。虽然不多,滋味却好,是不是?”
金泽丰说:“当真鲜得紧,我险些连舌头也吞了下去。学妹,你不再骂熊师弟了吗?”
龚乐媛说:“怎么不骂?他不听话便骂。只是近来他乖了些,我便少骂他几句。他练剑用功,有进步时,我也夸奖他几句:‘喏,喏,小熊,这一招使得还不错,比昨天好得多了,就是还不够快,再练,再练。’嘻嘻!”
金泽丰问:“你在教他练剑么?”
龚乐媛说:“嗯!他说的广东话,师兄师姐们都听不大懂,我去过潮州,懂得他话,爸爸就叫我闲时指点他。大师哥,我不能上崖来瞧你,闷得紧,反正没事,便教他几招。小熊倒也不笨,学得很快。”
金泽丰笑着说:“原来学姐兼做了师父,他自然不敢不听你的话了。”
龚乐媛说:“当真听话,却也不见得。昨天我叫他陪我去捉山鸡,他便不肯,说那两招‘白虹贯日’和‘天绅倒悬’还没学好,要加紧练练。”
金泽丰微感诧异问:“他入东华派来还只几个月,便练到‘白虹贯日’和‘天绅倒悬’了?学妹,本派剑法须得按部就班,可不能躁进。”
龚乐媛说:“你别担心,我才不会乱教他呢。小熊要强好胜得很,日也练,夜也练,要跟他闲谈一会,他总是说不了三句,便问到剑法上来。旁人要练三个月的剑法,他只半个月便学会了。我拉他陪我玩儿,他总是不肯爽爽快快地陪我。”
金泽丰默然不语,突然之间,心中涌现了一股说不出的烦扰,一只粽子只吃了两口,手中拿着半截粽子,只感一片茫然。
龚乐媛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问:“大师哥,你把舌头吞下肚去了吗?怎么不说话了?”
金泽丰一怔,将半截粽子送到口中,粽子清香鲜美,但粘在嘴里,竟没法下咽。龚乐媛指住了他,格格娇笑说:“吃得这般性急,粘住了牙齿。”
金泽丰脸现苦笑,努力把粽子吞下咽喉,心想:“我恁地傻!学妹爱玩,我又不能下崖,她便拉熊师弟作伴,那也寻常得很,我竟这等小气,为此介意!”
言念及此,登时心平气和,笑着说:“这只粽子定是你裹的,裹得也真粘,可将我的牙齿和舌头都粘在一起啦。”
龚乐媛哈哈大笑,隔了一会儿说:“可怜的大师哥,在这崖上坐牢,馋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