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就要面对自己被抛弃的事实,醒来就要面对色狼老板和如狼似虎的同事。
醒来,就意味着,她将继续加班。
她在被窝里先是小狗似的蜷缩成一团,继而,麻花似的拧着,再像猪一样拱着枕头,人却越来越清醒。
“坚持下去。”
阮馨咬牙说:“漫画素材将越来越丰富。”
说着,她唰地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先是一阵透心凉的水洒在手心上,慢慢的,水热起来,如热舌滑过脖颈,锁骨,神经也更加敏锐起来。水雾升腾起时,袁瀚在她脑海里的影象就越清晰。
“你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彼得潘,而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没有时间让你一刀又一刀被捅,你现在的公司,就像是一瓶鹤顶红,如果你能在短时间内抗住这种剧毒,你就百毒不侵了。”
“穿上我送你的晚礼服,你会找到一些你想知道的答案,然后,勇敢起来。”
在袁瀚的臂弯里,他曾如是说。
晚礼服?
阮馨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却想不明白,直到她披一头半湿的长发在肩头,抹胸露背式礼服穿在身上时,她盯着镜中人,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镜中的女孩子大眼睛,凸凹的锁骨,玲珑的背部曲线,细腰。就连那稍微嫌粗的大腿也掩饰在那裙中。
美。
活了二十五年来,看惯了自己穿t恤、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她第一次想这样形容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配得上他。
阮馨怔怔地望着镜中人,站得木头人,不敢挪步,不敢呼吸,以为是镜子在说谎,可是,镜中人也木讷着,站久了,就忍不住卡腰,仰头,胸部、腰部曲线将她的肢体语言表达到极致,她热血沸腾地左转身,右转身,旋转,转着转着,就觉得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刺得她浑身每一个角落都难以言状的疼。
她无力地跪倒在镜前。
直到手机的闹铃将她从呆滞中生生拽回,她小心翼翼地脱下礼服,穿上自己的帽衫,牛仔裤,将马尾辫扎起来,却又放下那头长发,在众多注目礼中挤上公交,挺起胸,扬起刚硬的头颅。
薛冰没有吹毛求疵的习惯,申婕把她当作公司里唯一的知心人,每到傍晚,两个女生会在附近吃点东西,之后,小逛一下街,继续加班,阮馨许久没有晚八点下班了,下班之后,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望着自己孤独的影,心道,自己再也回不到刚辞职时候的春风得意。
刚在里斯本的半山坡上支起画架的袁瀚亦是如此。
这是他头一次来到这个拥有无数海盗传说的国度,葡萄牙。
望着远处海,他以为自己会有海盗船长一样的疯癫自信,或是有海贼王路飞一样的渴望,结果没有。
打量着色调深浅不一的红瓦顶房屋和丛交相辉的树木,狠狠地嗅着微咸的空气,想到自己几年后也许再也见不到海,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胸骨后,胃里也像这海似的,浪花一迭又一迭。
他垂下长长的睫,凝望着画布的一交,提笔时,竟不知从何处下笔。
微凉的海风吹来,他咳嗽了几声,画布上于是多了几只红梅。他就足足望着这点点红梅三个小时,收起画布,来到海边,静静地望着贝伦塔,直到最后一抹阳光也沉入海底。他终于忍不住,怒号一声。
“夕阳是留给傍晚的,你不该在中午就没收了它的光!“
袁瀚摇摇地站起来,因为贫血的缘故,霎时眼前全是黑的,他一手扶额,一手指着天怒吼,一个浪打过来,凉飕飕地没过他的脚踝,他自嘲地笑笑,待眼前重新出现月光时,朝海水走进几步,任凉飕飕地水没过他的膝,腰,然后是脖颈。
有一个猛浪涌上来,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固执地闭上眼睛,任海水在他的头顶上涌动,灌入他的鼻,喉,耳,他纹丝不动地站着,海浪翻滚的声音也渐渐地远了。
“这样结束就是,在午后最强烈的日光下。“他心中沉沉地道。
正在这时候,浪却褪了。
他的头顶复出水面。
他开始大口呼吸,然后,掉头上岸。
当晚,袁瀚乘返程飞机离开里斯本,于第二天中午回到上海。
于是,手术签字成了一大难题。
袁瀚的高中同学、他的主治医师佟方霖拒绝为他签字。
佟方霖推一推黑色的金属眼镜,站在病床边,义正言辞地道:“这么大的手术,告诉家里吧,手术后让自己家人照顾下还是放心些。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万一……而且,更何况,我是朋友又不是亲属,而且还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不能签字。”
袁瀚则是双手抱着后脑勺,慵懒地笑笑:“你就在妻子那一栏填。”
佟方霖摆一个李小龙的经典姿势,就要出拳:“滚蛋!妈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袁瀚继续笑:“好把,那我随便找个美女填妻子那栏。“
佟方霖冷笑:“老袁你去了趟葡萄牙,脑子就被路飞打了被香吉士踢了是不是?哪个美女敢担这样的责任?要是你真有三长两短的,人家赔得起吗?没有人会给你乱签字的!“
袁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收起笑脸道:“这叫什么规定!没有家属签字,就是病人快死了也不能做手术吗!有的手术等病人的家属来签字,黄花菜都凉了!”
佟方霖摊手:“这就是龟腚,没办法,再说了,你的手术还不是非得让你的家长一小时两小时内赶到。”
说着,用力按住袁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告诉家里吧,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