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却不上她的当,“姑子早些休息。”
说罢他执灯离了东院。
殷陈又将箫转了一圈,看了一眼案上的书简。
当夜,殷陈昏昏沉沉。
她行走在黑暗里,周围无限狭小,挤得她行走困难。
她努力瞪大眼睛,却依旧看不清前路,只能抬手摸索着前进。
她摸到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摸到一片温凉,如同拆下来的丝绸布片,她摸到水草一般缠住手指的丝线。
越扯越多,越勾越多,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人的头发。
她一牵动,那头发便轻易地脱离了头皮,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缠上娇嫩的脖颈,如同缠住树木的绞杀藤,那藤缓缓往上攀爬,钻入耳朵眼里,钻进嘴巴里,喉咙眼里。
她拼命挣扎,那发丝却如同活物一般,越缠越紧。
四周的墙壁越压越近,殷陈知道,那是一堆尸山。
五脏六腑被搅动着,胃里一股股酸气往上翻涌,却又被堵住。
那发丝在她的身体里拧成一股绳,她感觉自己的肠子也被拧成了绳状,冰凉的液体盈满面颊,她不知那是血还是泪。
“杀了我罢!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她听不清是内心呐喊,还是从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字音。
她扭曲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铁器。
那是一把匕首。
她拼尽全力,握住了那把匕首,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猛地推进。
手腕却被一端温热包裹住,她抬眼,瞧见那股温热的主人。
又是他。
殷陈胸口猛烈震动,她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动。
胸口如被重物敲击,她抽噎了一下,终于将那股堵在胸口脏污呕出。
那是一团乱发。
手腕的温热紧了紧,殷陈被那少年拉起。
那股潮水般的发丝忽而褪去,连带着周围都亮了起来。
殷陈才发现,这是旷野之中,是她试图逃出匈奴王庭的那一夜的旷野。
望不到边的流沙荡开一层层沙浪,她与少年相对而立,站在月下。
夜风呼啸,将她的乱发掀起,她紧握右手,转头看少年的模样,他生得极高,身姿清瘦。
她努力想拼凑少年的模样,可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他开口道。
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清润的,尾调稍稍下压着。
殷陈转动手腕,挣脱他的手,“你想出去吗?”
少年点头。
殷陈看向他手上的长刀,上一个梦境中,他用这把刀砍了乌隆的脑袋,“杀了我,便能出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殷陈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一字一句重复一遍,“杀了我,便能出去。否则,你我将困死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