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叔眼看江璃态度强硬,眼珠子一转,当即换了服软的姿态哭丧着脸道:“大丫头,以往是三叔对你不住,可你也不能见死不救,你老弟在码头帮工,前阵子也被官兵抓走,剩下咱两个老的实在是无了依靠。”
江三婶闻言,了然的接过话头,同样点头不迭,适时的挤出两滴泪:“大丫头,你便是不看咱们亲戚的份上,也得看在那些年咱养过你一场的情面,没得断了咱的活路啊。”
江璃白眼一番,江家三房的孩子被官兵抓走她半点不意外,昨日大栓到镇上领掌柜的来村收山药,说起镇上不少打散工零活的壮劳力,统统被官兵带走。
若不想被带走,除非是有钱有路子,如城里的大户,家中壮年男子无论是否入学读书,只要使得银子开,轻松便能去了抽丁的名头。
想来这场战事迫在眉睫,且情势紧急,大庆不惜举国男子之力,势保皇室江山。
“我没那功夫与你们废话,今日我便当你们是最后一次,再敢招惹上来,别怪我江氏对你们不客气。”
听闻江璃不留情面的话,江三叔刚竖起眉头,忽然,嗷呜上前两步仰起脖子冲天长啸。
“嗷呜——!!!”
狼唳声起,让人不寒而栗,再面对野狼虎视眈眈的逼视,江三叔和江三婶不由得缩起脖梗。
咬着牙吭滋吭嗞在心里唾骂江璃上百遍,气得脸色铁青,又敢怒不敢言。
江璃冷嗤一记,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转身进院,临了临了不忘了示意嗷呜,道:“先在外头守着,没得咱家的猪被人惦记,若是有人起了歹心,咬死便是。”
嗷呜像是听懂,再次冲天嗷嗓,龇牙咧嘴的露出獠牙,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一对老夫妇。
江三婶吓得双腿发软,想跑不敢跑:“当,当家的,这,这可咋整啊——。”
江三叔见状,再生气也不敢多待,除非想了法子把这头野物弄死。届时,江氏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带着几个孩子,没了这野物看家,他们有的是机会让江氏向他们低头。
心底打定主意,立马拽着婆娘转身:“咱走,且回去想了法子再来。”
“——啊?”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江三婶,差点被扯了个踉跄,生怕野狼冲他们扑过来。
江璃洗干净装猪草的箥箕,听闻院子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垂落的眼帘闪过一抹冷意。
人性的贪婪往往是个无底洞,江家三房还会再来,毕竟于外人眼里,她如今身怀六甲,身边孩子都不顶事,唯一帮着抵御外力的只有嗷呜一头狼崽。
思及此,江璃冲院门外喊道:“嗷呜,进来。”
听闻喊声,嗷呜屁颠颠的跑回院里,在江璃跟前转了个圈,似在讨赏。
江璃没好气的觑它一眼:“你给老娘听好了,日后除了咱自己家,谁给你肉和野物都不许乱吃,想吃活物,每日晨起自个上山去寻摸,听进去了?”
嗷呜眨了眨墨绿色的眼睛,仰天【嗷呜】了一嗓,江璃见状嘴角微弯,该是听进了心里去。
江璃将箥箕放到架子上掠干,回头见阙哥儿和珩哥儿一脸担扰的守在一旁,不由得缓声道:“当下时辰还早,快回屋习字功课,晚些给你们熬骨头汤喝。”
景哥儿和安哥儿在院子廊下玩耍,听闻骨头汤,景哥儿差点没忍住嘴角边的哈喇子:“好,汤,汤好喝。”
江璃没忍住被二儿子逗笑,臭小子只要一提到吃的,第一个流口水。
小院的子日在忙碌中悄然而过,很快来到了初雪天。
这日下晌,江璃在屋里做着针线,炕床上两个小子酣睡得正香,她不时抬眼望向窗外廊下的风雪,心里惦着周淳风当下的情况。
不知他可还好,江璃一直盼着周淳风能给家里捎回家书。手头上的针线正是为周淳风赶制的冬衣,可如今她连周淳风在哪块驻营都不知,更不清楚外头的战事如何。
想着想着,手不由得摸抚越发隆起的腹部,感应着胎动,思念丈夫的心情更加浓烈。
这时,院子外隐约传来敲门声,将江璃低迷的思绪抽离。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确认外头当真有人敲晌房门,缓缓起身,只手撑着后腰慢步走出正屋。
当院门拉开,映入眼帘的一幕差点没让江璃惊掉了下巴。
“族叔!”
门外站着的族叔不复往日精神光彩,风雪天里衣衫褴褛半点不御寒,身边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丫头目光胆怯,神色拘谨地躲到族叔的身后。
江璃见状,赶忙把人迎进院子:“快进屋。”
族叔看见江璃大腹便便的模样,老眼先是闪过半分的迟疑。但面对江璃的急切,不忍的看一眼小孙女,最终点头领着孩子进院。
江璃先把人迎到堂屋烤火。火盆燃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先前江璃算着时辰,上学的两个孩子快下学,提前在堂屋生了火盆,好得孩子回来在堂屋习字。
江璃倒了两碗热茶给老人家和孩子:“族叔您先吃口热茶,我去取件当家的衣衫给您先换上。”
族叔枯瘦的一双手握紧茶碗,老眼皆是感激之情,嘴唇深抿难掩落寞。
柜子里有周淳风剩下的几套冬衣没带上,老人家瞧着精瘦,但身子骨架在那,该是能撑起衣衫。
灶房里一直温着热水,江璃挺着肚子打来一盆热水让老人家洗脸擦身子,又把小丫头带回正屋擦洗。
擦去脸上脏污的小丫头长相可爱,神色拘谨忐忑,全程不敢抬高眉眼看江璃。
家里都是哥儿,没有小姑娘的衣衫,江璃拿出去年珩哥儿穿短的厚衣给她换上。
得知族叔祖孙俩许久没吃饱肚子,江璃又紧着到灶房忙活一通,熬了小米粥,蒸了几个白面馍馍,还给孩子蒸了一盘鸡蛋糕。
老人家看着江璃挺着肚子为他们祖孙忙前忙后,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也是没了法子,才厚着脸皮领着孙女前来叨扰。在找到周家小院前,祖孙俩先是去了族长和几位族老家,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实在腆不开这张老脸让人唾弃。
族长那老小子把自个的腿摔断,家里两个小子被官兵带走。而几位族老的家里同样因此次朝廷抽丁,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对于他们祖孙俩的到来,面上虽不显,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怎能不会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