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的,都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像葡萄树,”
司徒安然淡淡地说,“但据说莲花也能种在这里了?我听闻夏天的时候,湖里开满了白莲。”
这是司徒安然第一天来时就听闻的。当解释莲石酒庄名字时,她与姚工就站在酒庄主体建筑一进门的巨幅屏风前,屏风是一幅画、一首诗。
画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成片成片的雪莲争奇斗艳,美得超尘脱俗。
画的左侧,镌刻着一首诗:
《莲石》
青石一两片,白莲三四枝。寄将东洛去,心与物相随。
石倚风前树,莲栽月下池。遥知安置处,预想发荣时。
领郡来何远,还乡去已迟。莫言千里别,岁晚有心期。
莲石酒庄整体建筑风格粗犷古朴,唯独进门这一处,有着江南的细细柔情。
林正一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有风自贺兰山方向吹来,清澈湖面荡起了圈圈美丽涟漪。他再看向司徒安然,脸上是诚挚的笑容:“是的,司徒记者夏天记得要再来,正一陪同你赏莲。夜色下的雪莲,才是人间胜景。”
司徒安然暗暗心惊,少庄主这是要行动了吗?有钱人家做事,讲的就是速战速决。
这时,从湖边落叶凋零的矮树丛里串出一队大白鹅。它们“嘎嘎”
地叫着,张着翅膀,飞快地踩动着红色脚掌,朝着前面稳健走来的人影飞奔过去。知道的是喂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拉架打起来了。
身穿普通工作服、拎着两桶食物的陆和暄,成为大白鹅争相追逐的对象。没错,伺养这群酒庄放养的大白鹅,也是他诸多苦力活中的其中一项。他没有固定的工作,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任劳任怨,非常好用。
他远远地朝他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埋头干活。
“我们往回走吧,前面脏,鹅还会吓着你。”
林正一贴心地说。
他说得好像没毛病,城里女子胆子小、爱干净,他细心周到地考虑到这点了。
然而司徒安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大白鹅吃食确实会把食物弄得满地都是,还有可能同时拉屎,但司徒安然不认为那有多脏。食物是不脏的,动物是不脏的,排泄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她不怕鹅,还没那么娇贵。
但碍于面子,司徒安然不好反驳林正一,两人一同往回走。
司徒安然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忘回头看向陆和暄。他俩在外形上明明那么相似,气质也雷同,但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陆和暄把头压得很低,不敢再看司徒安然。
他就说嘛,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本不应坐一起。昨晚就是一场梦,梦里他跟与他不同阶层的人同桌共进晚餐,但那终究是梦。现实是,那个人是莲石酒庄尊贵的少庄主,而他只是酒庄里一名卑微的杂工。
他默默看着熟悉的大白鹅快乐地吃着食物,听着它们时而“嘎嘎”
地叫时而“嘶嘶”
地鸣,伸手轻轻抚摸着它们顺滑的羽毛。
这些鹅近半年都是陆和暄喂养的,与陆和暄顶熟顶熟了,也就任由他抚摸,有时还故意往他身上蹭。
陆和暄将手伸进一只鹅的羽毛里,在它那长长的羽毛下,是一层厚厚的、密实的绒毛,细腻、柔软、温暖——天鹅绒般顺滑的单宁,就是这个意思吧。
等这些美丽的生灵吃完,他拿起扫把和簸箕,将地面的脏东西一点一点打扫干净。
司徒安然再回头看时,就看到这一幕,那高俏挺拔的身影似有无尽的落莫与凄然。司徒安然心生怜悯,有个声音在心中低语:“他不应该这样,他有着过人的品酒天赋,不应该就这样被埋没……”
酒窖里,不锈钢桶区,李工、马工陪同林正一、司徒安然试酒。
“这些是赤霞珠,很快就完成浸皮。由于消费者偏爱颜色深的酒,今年浸皮的时间普遍长些,以萃取更多色素。为配合浸皮,往年我们只压酒帽,今年还增加了淋皮。”
李工一边从大型不锈钢桶里放出四杯正在发酵的葡萄汁,一边解说。
散发着鲜甜果香的紫红色液体在杯中闪耀着美丽的光泽,司徒安然想起陆和暄,于是说:“马工,可以把陆工喊来吗?让他也试试。”
对于司徒安然这个请求,大家都不惊讶。
李工、马工亲眼看到陆和暄那个精神小伙奋不顾身,将司徒记者从酒池里捞出来,印象深刻着呢,对陆和暄更是感恩戴德,凡是有好事情,第一时间就想起他。
现在试发酵中的葡萄汁,本来就想让陆和暄也来试试,但林正一这位少庄主在,即使是李工也不好自己作主。毕竟,陆和暄只是一名普通工人,没有唯独喊他这个工人来却不喊其他工人来试酒的理由。
如今司徒记者开口,马工就笑嘻嘻地、屁颠屁颠地跑去将陆和暄找了过来。
当时陆和暄正在橡木桶区清洗着橡木桶。等今年这一批葡萄汁完成发酵,就会放入橡木桶中熟成。
这些是用了三年的法国橡木桶,要先清洗干净放一旁晾干,过几天还会来一批新购买的美国橡木桶。
看着这一列列、一排排的旧桶,他也终于明白然然姐说的“砸钱”
是什么意思。酿酒确实很昂贵,橡木桶不便宜,一买就成批成批地买,用了三年六年就不用了。
等他俩过来时,三人已试了杯中的半成品葡萄酒,只余一个杯子还装着半杯,那本是倒给马工的。
见状,马工正想再去多拿一个酒杯,却被司徒安然叫住了:“不用啦,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