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说完祝词,喝光杯中的啤酒坐下后,陈分本以为大人会提她让她敬酒,几句好意头的话在心中翻滚了好几次,只等一个开关,可没人提她,也没人关注她。李淑琴给孙静夹菜,生了三个孩子的她积极地给孙静传授养胎生育经验,陈志勇和陈志文开始谈工作。
陈分喝了口可乐,释然中带点失望。
饭吃到最后,陈志文已经有醉意,他一口喝光杯中的白酒,“三月,预产期在三月中,我们就在江城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到时候,大哥嫂子,我接你们都到江城玩玩。”
李淑琴笑容满面,“到时候我们都去江城沾沾喜气。”
寒假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来开学。临出门前,陈志文没说要送她,但他心情好,给学费和生活费特别的大方。
陈分回到学校,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学校开动员会,最后环节,她坐在三千人中间望向主席台上的董铮,他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他的声音明亮干净,陈分想,从初中到高中,董铮没有经历过男孩公鸭嗓般的阶段,也没有长青春痘的阶段,他一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帅气地长到今天。
董铮发言后,动员会结束。陈分慢慢走在人群中,看到前方与几个男生走在一起的董铮,没有许飞杰。自从朱娜事情后,陈分就没见过董铮与许飞杰走在一起。
一生中时间最宝贵的高三,倏忽而过。一晃到三月底,孙静生了个儿子。陈志文的喜悦满天飞,孩子满月的时候,特意带孙静和儿子回春旺镇摆满月酒,据说宴请了镇上所有认识的人,席开三天。陈分想,那一定是陈志文人生最得意的一天。
陈分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那天她也回了春旺。陈志文和孙静并没有叫她回去,可李淑琴叫了。李淑琴破天荒打电话到学校,几经辗转,陈分终于在班主任办公室接到电话,拿起电话那刻,陈分心跳加速,快高考了,李淑琴是想要问问她准备得怎么样吗?
然而,李淑琴在那头说,“你小弟弟过满月,这么大的喜事,你一定要回去送恭贺。”
班主任本不愿批陈分的假,可陈分说弟弟出生后她就没见过,班主任还是答应了。
陈分回到春川巷,在红砖路口就看到大红色充气拱门,上面写着恭贺陈志文孙静之子陈康希满月之喜。
穿过红砖巷,走进春川巷,家门口立着一个更大的充气拱门,四周氢气球随风飘荡,气球下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陈分止住脚步,胆怯充满心头,犹豫再犹豫,还是转身往大街上走,脚步越走越快,彷佛身后有恶狗一般,头也不回的跑着去车站,买完票坐在车上,恨不得汽车马上开车,就怕遇到熟人,让别人知道她回来了。
回学校的路上,陈分怔怔地望着车窗外,夕阳透过浓密的树叶照进她眼里,她有一种自己被困在某个地方,无论怎么抗争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出口的感觉。这种感觉时而让她愤怒,时而让她悲伤到无法自拔。
回到学校,陈分去了升旗台。正是晚饭时间,不时有学生打闹着走过,有人好奇地看着望着升旗台发呆的陈分,小声讨论,“这女生怎么了?高三的吧?压力太大了吧?”
一直到路灯亮起来,董铮跑着过来。他握住陈分的小臂,手上的温度让陈分感觉发烫。
“你怎么了?”
董铮问。
陈分回过神,又想哭,可又觉得这哭泣实在没道理,明明家里有喜事,自己还哭。她摇摇头,“没事的。”
“吃晚饭了没?”
陈分摇摇头,“我不饿。”
董铮低头看表,食堂快关门了。他握着她右手手腕带她去小卖部,陈分乖乖跟着他走。他继续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陈分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今天我小弟弟满月。”
董铮了然,原来已经生了。奶奶过年的时候说过,陈志文的老婆怀孕了。这事在春旺镇算大事,求子二十多年的男人有孩子了。
董铮说,“你别管这些事,快要高考了,你这学期学习进步很大,我看过了,只要保持不退步,你完全可以考江城最好的那几所大学。”
又是学习。陈分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学习?”
董铮感到奇怪,三年了,从初中开始,陈分还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吗?虽这样想,他仍轻声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学习才是重要的,我不关心学习,关心什么?”
陈分轻轻抽回他抓着的手臂,不做声了。
董铮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他给她买了泡面和卤蛋,还特意加了根火腿肠。
陈分望着碗里的卤蛋,斜睨董铮,心情又好了一些,暗骂自己刚刚小心眼,关心她所以关心她的学习,这不是一样的吗?
14
高考那三天,天气阴沉,空气闷闷的,一场雨等了三天都没下下来。每一场考试,考场外都等满了家长。
陈分和董铮分配在同一个考场,第一天中午,她见到了董铮的父母和奶奶。董奶奶见陈分单身一人,非要让她一起吃饭。陈分说她已经和班主任说好,与班上几个独自来考试的同学一起跟着班主任吃。
董奶奶这才作罢。
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天降大雨,陈分在雷雨声中睡了一整天。傍晚醒来时,宿舍冷清清的,同宿舍的室友都在昨天跟随家长回去了。
陈分望向斜上方的床铺,那里曾经是朱娜的床铺,也不知道朱娜在天上过得好不好。陈分翻个身面对着墙,盯着白墙上的裂纹发呆。三年来生活的重心,就这么结束了,年纪小的时候懵懂的事情,这三年刻意忽略的事情,突然毫无遮挡的涌在面前,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