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
千秋大王怔怔道,“你的心不肯给我吗?你不喜欢我吗?”
无双避而不答,“我晓得大王乃是义匪,凭着一腔义愤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可是初心虽是好的,到底是占着个匪字,朝廷再怎样不堪,也不可能容得大王一直如此。若是他们发兵来打,大王纵然不惧,可这寨中的姊妹兄弟,并非个个都有大王神威,况且朝中军队到底武器精良,强弓劲弩怕是远非寨中能敌,到那时候,大王又当如何是好?”
千秋大王给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从没想过这些,但、但到时候总有法子的。朝廷的兵也是肉体凡胎,何况他们更怕死,咱们这寨子易守难攻,没有泼天的好处,我不信他们肯拿命来填。”
无双心知她说得不无道理,她是曾见过府兵的,看着好大威风,可爹却说了,也就只是看着威风,前些年吴王造反,府军望风而降。若他们见了千秋大王那般血人模样,不说吓得掉头就跑,总也不敢上前。
但事情却不是这样论的,她一个人不怕死,这寨子里的人也都能不怕死吗?府兵不肯搏命,但对这样一个山寨,真用得着他们搏命吗?
“总之夫人不必管这些。”
千秋大王不管这些,又伸手来搂她,“夫人可饿了吧?我叫人准备了吃的,是新向人学来的,清淡得很,该是合夫人的口味,咱们且去吃些吧。”
怎么就能说到吃上了?无双退后一步,颇是无可奈何地看她。这个人心里竟真个没半点成算,全凭好恶做事么?她一时真个不知该要如何说下去,但却晓得暂时是不想同她再在一处的,“我还不饿,大王请自去吧。”
千秋大王道:“但那菜……”
无双伸手拿过一本书,作势翻了翻,“若是大王容许,我还是想自己待会儿。”
千秋大王犹豫,“夫人当真不饿?”
“不饿。”
无双不等她再说什么,“若我饿了,便去叫人,好不好?”
“那好吧。”
千秋大王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郑重其事,“夫人信我,我定会护夫人和山寨周全。”
无双说不出什么话,她并不怀疑她此时的心意,但这世上却不是人人都能心想事成。
千秋大王得不着她的回应,霎时间变得有点怏怏歪歪,拖着步子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无双过去把门关上,接着便背靠着门瘫坐下去,她觉得无力。
不劝她么?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一路走到黑。劝她么?可到底怎么才能说到她心里去?便是千秋大王愿意放下屠刀同她远走高飞,可这一寨子的人,当真愿意再做回个任人欺凌的良民吗?他们又哪里有家可归?
但也许这世道并没燕娘口中那般乱呢?但无双没法自欺欺人……太平盛世,不会恶匪横生。
无双在床上躺了半日,还是燕娘又来劝她用些吃的。她委实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块糕点,心里面发酸发涩,不知不觉就要掉下泪来。
燕娘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再过分解劝她,留下吃的,悄悄掩门出去。
千秋大王这半日没有再来缠她,不知是否又下山剪径去了。是啊,或许她也不该求那般长久,这人抢来东西,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换成是人,只怕也一般无二。她又何必理她死活,左右她也未必能活到她出事的时候。
无双想,她还是要想法子回家去。那……不如且与她虚与委蛇,哄得她肯带她下山去瞧瞧,到时候兴许就有机会脱身。
既然如此思量,无双便决定要收敛脾气,可早先还那般死样活气,如今要回心转意,似乎又显得突兀。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一时想起她温热怀抱,一时又想起她血染衣衫,真可谓是愁肠百结,不能自已。到最后还是拿了本书作借口,扭扭捏捏去寻燕娘,悄摸摸同她打听千秋大王的下落。
燕娘可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就托人送出消息。
千秋大王听燕娘说夫人要主动见她,心里自是十分欢喜。她原是独自在小河边打水漂,想天想地想夫人方才的话,想的头都要大了也想不出个法子,便歪在被太阳晒得滚热的石头上闭起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胡思乱想。
如今听说夫人似是回转心意,当即把一切抛到脑后,一跃而起,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小院去。
无双正对着桌上翻开的书在发呆,听见开门声立刻抬头望去,却想不到她回来得竟这样快。
千秋大王搬了把椅子往她身边坐,“在看什么书?”
无双翻了下书,翻回扉页示意她看。
千秋大王眨着眼看了看,仍然问道:“讲什么的?”
无双有一瞬惊诧:“你不识字?”
她不过随手拿来一本《左氏春秋》,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依她这样天仙似的人,总觉得应当高高在上、清冷脱俗,哪怕不能够出口成章,也该当是呵气如兰,怎晓得她竟能目不识丁?
“认得一两个,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千秋大王一点也不见赧然,“夫人教我认字好不好?”
无双并不想做这样的事,但想想自己的打算,便又点点头应下来。
千秋大王自然很是高兴,“那夫人先读给我听?还是要怎么学?是了,夫人是不是该手把手教我写字?”
“……”
无双忽而又想收回方才的话,这登徒子到底是为了认字,还是单纯为了占她便宜?
她且装作没听见这句,起身去那书架上翻找片刻,“大王既是识字不多,那咱们该换一本书,不如先从千字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