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自有一番说法,“仙境岂非是仙人寓居之所?盘古若为仙人,独自住在一片混沌之中,岂不无趣?”
也有三分道理。
千秋岁又问:“你不觉得么?”
“许是如此,但也未必。”
无双慢慢说道,“世人常说眼见为实,我想唯有登上这天,才知天外是何模样。”
“此之谓步天阶?”
无双愣了一下,“算是吧。”
千秋岁有些不悦,“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算是?”
无双只得道:“说来惭愧,年少轻狂,总不信天外有天,方才有此妄言。”
千秋岁笑了笑,神情缓和下来,“我倒喜欢这般意气。”
无双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自觉不好多言,默默听她又道:“看来你是非要登仙不可了。”
她这样一讲,无双倒有些好奇,“曾听人说魔尊为修行故,常年不出雪域,传言或有谬误,可修行之艰不假,日日勤勉岁岁不怠,难道不为一窥天道么?”
千秋岁没有立刻回答,在无双以为她不会开口之际,她却忽然说道:“从前或许是。”
声音轻悄,长眉一挑,很快又道,“我倒想请教,仙门无双扶危济困、侠名远扬,我在雪域僻壤之乡都久闻大名,还当真是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再世天尊,却原来只为得道成仙么?”
闻言,无双也不知胸中为何激出一股浊气,“敢问魔尊,求仙便如何?助人便如何?是助人也是求仙,是历练也是修行,愚以为两者原是一体,未如泾渭之分明。”
千秋岁只是冷笑,“仙门行事,真叫人大开眼界。”
无双望她一眼,“魔尊若作此想,我也无话可说。”
千秋岁哼得一声,见无双瞧她,再又哼得一声,张口欲言,忽然心念有感,便见那混沌之中光束再起,只是却又与此前不同,竟是闪了一闪便就灭去。
也在这变故之间,无双已将那三分不知所起的淡漠火气压下,归于平和宁静,“魔尊可要同往?”
千秋岁不答,只是斜眼看她。
“那便请魔尊在此少待。”
无双也不多等,说罢唤剑便去,耳边听得风声猎猎,余光扫见千秋岁跟了过来,仍是板着一张冰雪似的脸。
她怎地便就生气?好生无缘无故。无双自觉方才哪句都不似能得罪人,可偏就该出在这言语之中,但若要生气,分明是她更名正言顺。也罢也罢,也无谓同她计较。
无双蓦地按剑止住,毫无疑虑眼前就该是那光束隐没之地。霜天晓角并不似之前已然逸去,却是委顿在地生死不知,而将她团团围在一处的,竟是一头又一头形似狼的妖兽!
粗略数去,约有十数之多。却见那凶狼你挨我挤,有两头越众而出走向霜天晓角,又有一头忽然抬头看来,见着两人,顿时凶牙毕露、毛发皆张,仰天长啸未绝,一时狼嚎四起,似为应和。
无双心中咯噔一跳,狼性凶暴狡诈,又好群居,一旦结仇,却也难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且携了霜天晓角离此是非之地,再做计较不迟。她思虑既定,却不及千秋岁动作之快,数团魔气无声打去,在半途迎上那凶狼口中所吐电光,一击而碎,继而将狼身重重抛起,半空如粉碾没。
见状,数头凶狼齐齐哀嚎,纵身扑了过来。
无双无可奈何,也只得出手。
这群狼虽数量众多,陆续有来,却灵力不足,并不难对付。任由千秋岁施为,再多上千成万,想必也不在话下。但为此耽搁功夫,其实并不值得。
无双只觑着机会,先将霜天晓角抢了过来,正待招呼千秋岁要走,忽闻一声厉啸,隐着藏不尽的悲愤之意。不觉心头一突,轻轻打了个激灵。
千秋岁亦是有片刻凝滞,继而手上不停,轻轻一旋间,便隔空接连扭断数头狼的脖颈,瞧向那空里骤然出现的一头白毛大狼,嘴角勾起一点轻蔑的笑意。
随着这白狼现身,又有数头红狼一同出现,浑身光华流转,龇牙咧嘴间灵力充盈四溢,远非那小狼可以比拟。头狼?无双微微眯起眼睛,步天阶在手间轻颤,竟也激起一点跃跃欲试的战意。
然则对上白狼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红眸,却又不禁心头一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实也是无趣。
但千秋岁已然迎了上去。
那白狼身形如电,张口便吐雷霆之击,两人身形于空中交错,瞬息间已过数招。
那数头红狼也已疾奔而来,将无双与霜天晓角围在其中,进退配合却也有据。无双怀抱一人,心头又存怜悯之意,自身又有耗损,对上这灵力与金仙相差无几的红狼,免不得少有拘束,不防被利爪划开血肉,背上立刻见红。
四顾皆是茫茫,霜天晓角仍不省人事,短时间怕是离不得此地,这群狼又作性命之拼。
不是杀绝,不能终了。无双双眸一闭而开,心下叹息,捻了个诀将霜天晓角罩住丢去一旁,长剑一挽,未再有留手之分,登时似秋风吹扫落叶,行经之处偃倒一片。
千秋岁于激斗中回首望来,眸光灼灼似有赞赏之意。
忽听那白狼仰天而啸,身势后遁几步,浑身毛发倒竖,双目赤红欲滴。数头红狼随之哀嚎,身上光亮浮现,众小狼亦哀声不绝。狂风转瞬而起,这灰茫茫天地间竟也有惊电闪过,卷荡着灵气汹涌而来。
“不好!”
无双往日也见过这般情景,乃是有妖兽不堪为人所执,生死关头燃破内丹求一个同归于尽。
这白狼灵力不知几高,如今一旦求死,只怕难以招架。心中一急,忙喊着千秋岁闪避,却不想这白狼心志既定,动手干脆利落,身形在数息间爆散,那灵力冲击得无双禁不住呕出一口血来,更不论是近在咫尺的千秋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