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公公笑道:“大人客气了,请。”
又穿过一个广场、一门,到了朝会?的大广场,再往北行,绕过太充殿,就到了四角攒尖的中裕殿,我暗暗想:这布置倒与故宫相似,只不过故宫外三?殿叫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了,皇权建筑都有?驯化臣子、彰显权势之用,既然追求空间分割的心理?暗示,设计相似也无?可?厚非。
我随他二人从御路旁的踏跺而上,赵公公报门道:“陛下,耿鹤祯耿大人求见。”
好么,待罪之身就没人权么,连我的名字都不提。
殿内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进来。”
赵公公帮推了门,耿鹤祯和我低头而进,我随耿鹤祯拜道:“卑职武选主事陆一衡参见陛下。”
皇帝道:“平身。富贵怎不为陆卿报门?”
叫我陆卿,想来不是要问罪,还好还好。只是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赵富贵公公在门外跪地俯身:“奴婢知错。”
“下次不可?。”
皇帝道,“赐坐。”
我忙随耿鹤祯道:“谢陛下。”
我坐下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实际上对皇帝长什么样子好奇死了。
只听皇帝问道:“朕听闻陆卿曾在堂上喊冤?”
耿鹤祯抢答:“回陛下,这等小事,怎好劳动陛下费神,微臣无?能,回去立时彻查此事。”
“这是祝卿家事,朕本不该过问,实在是朕在宫中,都听得?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秉天府尹原卿也递了奏折,朕想这御前了结了也好,省得?旁人说朕不体恤老臣。”
这话说得?看似寡淡,实则诛心,先?说祝公爷不该将家门不幸闹得?满城皆知,又说经?手的官员办事不力,还得?他来擦屁股。涉案的原告、被告和法官都被骂了个遍。
耿鹤祯听明白?了,立时俯地道:“臣知罪。”
我犹犹豫豫,要不要跟这个风请罪?感觉有?拍马屁之嫌。正?不决,赵富贵又报门道:“陛下,定国公求见。”
皇帝道:“请公爷进来。”
祝公爷进得?殿来,又是一番行礼,皇帝道:“国公不必多礼,快坐。”
问了一番公爷身体可?好,皇帝才进入正?题:“朕听闻国公近日为家事发愁,朕多管一回闲事,便在今日结了案罢。祝卿可?否将原委与朕讲一番?”
祝公爷便讲了一遍我如何?如何?行为不端、不守夫德。
皇帝听罢,转而问我:“陆卿怎讲?”
我只好跪地陈情,将我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皇帝沉吟道:“你二人皆有?道理?,朕倒有?些明白?了,祝卿克己复礼,陆卿性情率真,倒没有?对错之分。这样罢,朕往镜湖城修书一封,问问宁平侯的意?见。”
我心想,好狠的一招,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少,直接把烂摊子丢给祝长舟,但谁不知祝长舟身陷朔荇?这是要悬而不决啊。
不过若真是让祝长舟定夺,我多半惨了。一顶“孝道”
的帽子压下来,她就不可?能忤逆父亲。
祝公爷道:“陛下抬举小女了。”
皇帝又道:“那朕今天当个和事佬,富贵差人将朕私库里东海的珊瑚送一支到国公府上,陆卿在朕跟前盟誓,从此不再见那小姐便是。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我心知皇帝厌恶因为这种事败坏了朝廷命官的名声,便就坡下驴道:“多谢皇上,卑职陆一衡起誓,此生不再与良家女子独处一室,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祝公爷也道:“劳陛下费心了。”
皇帝笑道:“你翁婿二人和好如初,朕便算没白?操这份心。耿卿为陆卿解了拷罢。时日不早了,恐怕晚间寒凉,朕便不留诸位爱卿用膳了。”
我随祝公爷、耿鹤祯又拜别了一回,不料那皇帝道:“朕今日见陆卿甚是面?善,陆卿留下陪朕讲两句话罢。”
我被这节外生枝搞得?一愣,只好道:“是卑职之幸。”
祝公爷、耿鹤祯退出殿去,皇帝又出言让我坐,赵富贵添了回茶,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讷讷不语。
皇帝开口道:“陆卿四个月前可?在定平城?”
这是查过我?我答道:“回陛下,是。”
皇帝道:“朕四月前也曾乔装去往定平城微服私访,说来也是缘分使?然,与陆卿有?一面?之缘。”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句话,怔愣着就要抬头:“卑职斗胆——”
“朕当时与陆卿见面?时,用了易形之术。”
我听明白?了言外之意?,便不再做欲直视圣颜的逾越之举。只是,皇帝当时乔装的是谁?我把记忆一点点往回倒带,在定平城,除了祝家人,我见过洒扫道人、周永英、王槐、剔牙大哥三?人,都不似皇帝乔装。
我再往更远的时日想,霎时明白?了——我来到这个时空所见的第一人、被我视为难兄难弟的林充!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想来,林充十七岁,皇帝也十七岁,这一点他倒没有?骗我。林是国姓,但这个姓很常见,我从没有?往这个角度想。再加上,那时他说他叫林充,字裕和,而外朝三?殿的名字就是太充殿、中裕殿和守和殿。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我想通此节,立时翻身跪地:“卑职冒犯圣上,求圣上责罚。”
哪里有?什么冒犯之举,不过是和他称兄道弟。我背后冒了些冷汗,开始回想自己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糟了,当时和林充讨论过皇帝为什么容忍祝家做大,若是他追究起来,我多少要担个揣测上意?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