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上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孙莫学下药那回事,但对云清晓突然病了的情况并不算很紧张,毕竟只是风寒发热,齐大夫得心应手。
但病情虽然不紧张,也并不妨碍云清寒迁怒,虽然知道揍孙莫学是云清晓的意思、某种程度上应津亭只能算是侍卫打手,但云清寒觉得就是这人把云清晓深更半夜带出去,结果让人病了。
——至于他自己其实事先也知道云清晓要出门但最终并未阻拦的事,云清寒毫不客气地忽略了。
“陛下还是回宫去吧,免得在舍弟院子里过了病气,臣担待不起。”
云清寒下逐客令。
应津亭不慌不忙:“清晓还没醒,他醒了朕自会离开,还是靖安侯府上朕留不得?”
云清寒冷笑。
“清晓怎么样了?”
一道老迈但精气神尚算充足的声音随着脚步传进来,是老太君过来了。
云清寒脸上冷意转瞬退去,上前搀扶:“祖母,您特意来做什么,那小子自己大半夜跑出去玩,吃顿教训也是活该……也没什么事,齐大夫说烧得不厉害,要不了中午就能好。”
老太君点了点头:“那便好。”
然后她看向了同样站在院子里的应津亭:“老身听府里人说似是陛下在清晓院子里,所以过来见个礼……”
“老太君言重了。”
应津亭连忙上前扶住她的另一边手,没敢受半分礼。
云清寒看了眼云清晓寝卧房门的方向,对老太君说:“祖母,我送您回去吧。”
老太君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应津亭,还未开口,应津亭已经笑道:“您不便费心,晚辈脸皮厚,在此自便。”
老太君略微一顿,和蔼笑了笑。
出了其雱院,老太君拍了拍云清寒搀扶着她的手:“我方才听人说,你似与陛下不大和气?”
云清寒叹了声气:“您别担心,不是什么正经矛盾,只是我觉着清晓与陛下走得太近,总有些忧心。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明白过陛下为何突然接近清晓,偏偏清晓似是把人当了能交底的,说着不来往了,不知怎么又有了牵扯……”
“清晓啊,虽然确实行事不稳重,但他从小到大就没结交过品性不堪的朋友。”
老太君宽慰说,“若你忧心无用,不若且信清晓的眼光,别操心了。”
云清寒颔首:“是,我知道了。说多了他也嫌烦,暂且观望着吧。”
送老太君回了她的院子,云清寒本欲告退,但迟疑过后,还是一边跪下一边开了口:“祖母,有一些本应早告诉您的事情,此前我擅自做主未曾让您知道……”
……
云清晓午前退烧醒了,但仍然浑身乏累懒得起身。
看到应津亭还在,云清晓有点意外:“你不是说一早就回宫吗?”
应津亭当着剑霜和剑刃的面,伸手摸了摸云清晓的额头:“你病了,我当然要等你醒来确认你没事了才能走,不然多有损我体贴的好面貌,不是吗?”
云清晓:“……你什么时候体贴过?”
趁着云清寒还没过来,云清晓抓紧把应津亭赶走了,他这会儿脑子不够清醒,可不想听他哥和应津亭扯头花。
应津亭见云清晓退了烧,的确没什么大事了的模样,便也没再逗留,离开靖安侯府回了宫。
云清晓继续懒洋洋休养了一天,第二天傍晚觉得精神大好了,才和祖母兄长一起用膳。
晚膳吃完,老太君把两个孙子留了下来,遣退了仆从,单独和他们谈话。
“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清寒稳重、早已能独当一面,清晓我虽偶尔发愁你仍是孩童习性,但到底也并未真当你还是个孩子,再过一年多都要及冠了,还把你当孩子的话,这话说出去多叫人笑话。而且这家里有清寒在,你们兄弟俩感情好,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老太君接着直言道:“昨日清寒把清晓你在陵江所见所闻,都与我说了,我辗转难眠,今日又踌躇了一个白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玉章山地宫去。”
云清晓怔愣,扭过头看向云清寒,又看了看祖母。
老太君微微抬目,回忆着往事:“我这师姐、你们封老前辈她性子固执,说一不二,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起顽固来指不定比她还厉害,偏又没她坦率,多了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当年她说从此与我南北不复相见,我虽当时并未拦得下她,但实则心里清楚,我那时若愿意放弃在长陵的一切去寻她,她只会欣喜,并不会当真一次不合便断情绝义。”
“可我那时放不下顾及的一切,不光是已经由当时陛下亲赐的婚事,还有那时刚随我从战场回来的女军们,我还没来得及安置好她们。”
“可不论如何,当时就是我舍下了师姐她,违背了我们离开玉章山时说过的话。后来我就更多‘放不下’了,有了你们爹这个孩子,再后来你们祖父壮年辞世,我得帮着你们爹接手靖节军,等军中稳当下来,手握军权的靖安侯府总不能没人在国都让朝廷安心,我便回到长陵,再也没离开过……”
听到这里,沉默至此的云清寒想要开口,被老太君抬抬手压了下去:“不急,我先慢慢说完。”
“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师姐,但当年是我背弃了她,又这么多年过去,以她的性子,我想她早就真的放下、不愿意再被故人旧事牵绊,我也没脸再去求和。”
“可此番听了她的消息,还有她和阿晚、也就是你们娘亲的关系,我才明白,她若是不肯再和我有半分牵扯,当年估摸是不会同意阿晚和你们爹的婚事的……这些年,是我太畏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