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恨?江宣不想再背负上情绪的负担,沉浸在情绪的陷阱里,是最无能的行为。
曾经,他的心里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处在仇恨的漩涡,化身为人见人躲的阴霾,别人害怕他,他也害怕别人,活在暗影里。
可命运让他先被赵荣花悉心养护,后又遇见了单瑶,她们的爱让他枯木逢春,他想,阴影也是人生里的一部分,他应该淡化它,携手阳光打败它。
江宣说完将食指挡在唇间,示意道,“替我保密,不要让姥姥知道。”
如若赵荣花知晓石大川的存在,也许会情绪失控,他不希望姥姥再度为旧事伤怀。
她猛点头,说:“好。”
单瑶感到震撼,一股热血暖流,激奋鼓舞的思潮迸发于心田。
他本命运多舛,却依旧善良如初。
他得不到一句对不起,却总是笑着说没关系。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前方的审判近乎尾声,石大川在宣读被告人的最后陈述,罄竹难书的罪行流经在座耳中,经由记者传播到全国人民的电视机里,遭遇酷刑般死去的受害者们,逃脱了黄泉路上禁锢的魔窟,亡灵超度,甘愿投胎,报仇雪恨的呼声回荡在百鬼夜行的幽冥人世间。
数年抓捕就此告终,一切尘埃落定。
单瑶握着江宣的手做她常安慰他的动作,她想,当年单震云去北方抓捕石大川时,江宣的父亲只是一个插曲,一个普通的当事人,他只是途经了一个家庭的死亡,却给她和江宣埋下了交织的根系。
这场暌违三年的缘分,最终经手两名当事人浮出水面,降落在心。
江宣和单瑶悄悄地提前走出法庭,离开了法院。
雨后必是大晴天,午后的气温高升证实了这一老话,两人并肩走在阳光下,腐朽枯萎的阴影再也盖不住他们。
同年九月,石大川因诈骗公共财物,数额特别巨大,间接导致多位公民死亡,犯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终身政治权利,并处罚金一千万元。
次年三月,文在宇因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犯故意伤害罪,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文在宇与石大川的入狱是江宣灰色人生的尾声也是他这些年游经炼狱、否极泰来的序幕。
---
糟心事过去的同时也有好事降临。
文在宇犯法的事实侧面表示出这两年来,江宣受的欺辱与不公,云杏镇老老少少都略有耳闻,镇小架不住人嘴杂,一传十,十传百,现在的江宣在镇民眼中胜似国家级的重点保护对象,走到哪,心疼到哪。
赵荣花的排行老四的二女儿——陈雪芳,常年不露面的女人在假期结束前的第二天罕见地来了云杏镇,她拎着礼品和水果,面容得体大方,穿着光鲜亮丽,进门的第一眼,就跪在了赵荣花的脚下。
嘴里哭嚷着,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江宣听姥姥讲过,四姨早些年当了有钱人的小三,事情败露,大款的老婆找上了门,陈雪芳做二奶的事尽人皆知,据说是大款肯为她与老婆离了婚,后来搬走去了南方,暗地里也与赵荣花断了联系。
可会出轨的男人心里哪能有专一二字,过了几年,对小三腻了,重蹈覆辙地不回家,在外花天酒地,上个月,陈雪芳同他离了婚,这些年她也搜刮了不少钱,好歹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许是爱情没了,凑巧看到报道文在宇伤人的新闻,想起了被她遗忘不见的亲情,才现身在这。
赵荣花是个心软的人,年事已高,儿女支离破碎,持着有一个算一个的态度,在陈雪芳哭天抢地地哭诉下,半推半就地让她进了屋。
认回一个女儿没想到得来一个机缘。
陈雪芳有心弥补,说朋友在市区有一个店铺空着,地段还算适中,跟赵荣花说卖绣帕可以开个小店,总比在深不见尾的小巷里挣得多,听闻江宣在外打零工的处境,她更是立即敲定,雷厉风行地买下了店铺。
江宣把消息告诉了单瑶,她欣然赞同,虽然陈雪芳该怨,可毕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这个便宜。
刚开店需要布置的地方数不胜数,她也加入了置办大队,乐得自在地跟着江宣东跑西跑。
敲定的次日,打开锁着的店铺,满屋的尘土瞬间扬人一脸,四人纷纷憋气,免于店铺还没开业就被爆出有人惨死店中的特大新闻。
陈雪芳提议雇人打扫,赵荣花怒骂她钱多烧手,见母女俩意见相左,单瑶打圆场,拉着江宣“英勇就义”
,拿起扫把承包了清扫店铺的任务。
冷不防签了卖身契,江宣弹她脑门,“你倒是聪明,死还拉个垫背的。”
单瑶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一句,“谢谢夸奖。”
江宣存心逗她,清扫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单瑶身上蹭,仗着身高,不是扫把的根部打到她的头,就是扫下的灰尘落到她脸上,这人耍起坏来有模有样,在愉悦的使坏下得了趣,更为肆无忌惮,终于惹得好好干活的单瑶炸毛不满,大喊他的名字,“江宣!”
他不以为然,短促一笑,学她语气说话,“单瑶!”
单瑶拿他没辙,气呼呼地往前厅跑,回首瞪他,说她要去找姥姥告他一状。
江宣看她落荒而逃,舞着手中扫柄,笑得春心荡漾,喟叹出声。
想来他是在感叹,少见的放纵与愉快来临的那一刻,请尽情享受,以后再不会遇到。
单瑶在前厅没找到赵荣花,出了店铺,转了一大圈才在铺子的末尾发现她停在树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