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神也好,人也好,所有生命向前进发的时代,都不会再来临了。
——
“……”
达达利亚看着万民堂的菜单,把那些熟稔于心的菜名逐字扫过去,毫无波澜。毕竟,万民堂的菜也就那么几种,比不得琉璃亭或新月轩这类高大上的酒楼,都是些满足老璃月人口味的菜肴,填不饱自己的至冬胃。而钟离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一如既往地品着热茶,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茶叶,不过是来店赠送的,但他仍然喝得饶有兴趣。
眼见着香菱小妹端着一盘翡玉什锦袋走了过来:“腌笃鲜,翡玉什锦袋…对了,还有,钟离先生,今天的食材有清泉林猪肉,要把套…”
“我要甜菜汤,樱桃披萨,烤鹿肉卷饼,配鱼子酱。”
达达利亚打断了香菱。
“…餐里的椒盐豆腐换掉吗?”
香菱接着说道。
钟离没有说话。
达达利亚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两种都要。”
良久,钟离回答。
“好嘞——”
香菱无视了达达利亚,风风火火地跑向后厨。待饮罢最后一口,钟离放下茶杯,夹起眼前的翡玉什锦袋,放进自己的碗里。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钟离问道。
“那你呢?你打算对我怎么做?”
达达利亚终于放下菜单,看向对方,“现在,妄图淹没璃月的罪人就在你面前。你要怎么做?”
“……”
钟离淡淡地叹息,面对达达利亚困兽一般的表情,他只是将盘中的另一只翡玉什锦袋夹入对方的碗中,而青年也并没有要吃的样子。
“离开这里吧。”
钟离说,“现在,已经没有你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平静的话语恰如冰川浮出水面,他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接下来只有更庞大,更冰冷的否定等待着彼此。达达利亚看着钟离,不反驳,也不认可,只留一双木头筷子攥在手里,将虎口硌得发白,良久良久。
达达利亚猛地掀翻了桌子。
香菱从后厨赶了过来,风风火火。只见她端着椒盐豆腐和清泉林猪肉制成的农家炒肉,却绕也不绕地,踏过一片杯盘狼藉,将两道菜摆到了半空。菜品连着盘子一同砸到地面,刚出锅的红油立刻溅到少女的腿上。达达利亚一皱眉,却见香菱神色如常,只就着围裙擦了擦手,拔出别在耳朵后面的铅笔,笑吟吟地看向自己和钟离:
“二位需要追加主食和酒水吗?对了对了,轻策庄今年的新米也成熟了,我爸爸一大早去卖到的,黏黏的,甜甜的,很特别,很好吃哦!”
……
璃月城外。
达达利亚坐在灵矩关边的七天神像旁,脚下是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遗迹守卫。从这里向远望去,北是遁玉陵,南为青墟浦,四周全是遗迹,而它们却被自己拆了个彻底,也不知道到底守了些什么。想到这里,青年不禁冷笑一声。
又或许,对于这些守卫来说,破坏现有的一切,才是在守护它们的过去。所谓的新生,不就是在诸诸多多的毁灭之上建立起来的东西吗?
达达利亚闭上眼睛,换了个姿势,歪头靠在神像上。他搭在膝盖上的那只胳膊挂了彩,但七天神像已经不再对他起作用,有血缓缓地蚁行至手背,小口小口地咬湿手套。
“……回北国银行吧。”
达达利亚自言自语。
日升月落,提瓦特不会因任何一个国度的诞生或覆灭变更它的规则。永恒不变的月轮攀上天空,日复一日地矫饰着方舟的夜色。达达利亚不愿看那些。连绵和圆满的东西,总像是一种谎言。
青年独自走在通往璃月港的土路上,手掌搭上山壁,随着脚步,一点一点地摩挲过去。柔软潮湿的青苔,被风吹得簌簌的爬山虎,几条爬得七歪八扭的蜥蜴。除了这些,达达利亚也不再看别的东西。几位扎营巡逻的愚人众与他错肩,火枪手见他不会驻足,债务人见他也没有行礼。青年沉默地走过他们之间,也不搭话,也不停留。他之与他们,此刻成了青苔,爬山虎,蛛网。又或是墙边那几个吃空了的鱼子酱罐头。实在不太重要。
这里没有同僚,就算有,也不是达达利亚的。
从灵矩关到璃月港的距离不近,青年的步伐也不快。好不容易走到北国银行门口,月卧房檐上,璃月港的摊子也已经收了大半。入秋了,就算是以温暖著称的的璃月,晚风吹到皮肤上,也是有些凉意的。达达利亚静了一会,一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迈上通往银行的阶梯。
北国银行从不歇业。每一个为愚人众效力的人都知道,无论身处何方,北国银行永远是他们(大概)温暖的归宿。达达利亚推开银行的大门,目不斜视地走向柜台前的叶卡捷琳娜,看她正例行核对着访客名单,面具之下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夜深了,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秒针滴滴答答地沿着表盘追过去,达达利亚就这么站着,看叶卡捷琳娜一张一张地对账,虽然面无表情,却多少有些感谢多年垂钓养成的耐心。
终于,青年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
“…账单?唔,是公子大人的吗…咦?他今天去了万民堂…?”
达达利亚的眼中忽地多出一股冷意。
终于抓住了崭新的突破口,青年扭身走向阶梯,目标坚定。他摸了摸腰,先是摸到了神之眼,神色一滞;又接着向身侧摸去,从盗宝团那里抢来的武器就挂在那里,这让他微微安心。没错,达达利亚就这么一路挂着那看着就十分不妙的东西,徒步回到了璃月。他冷着脸,挂着彩,尽管千岩军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