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想杀了我?那就来吧,怪物!吞噬我,淹没我!试试看,将我溺死在千年之前的他乡异国!”
“——但在这之前,我会杀死你……”
“我会让你和天理,神座…让这片天空,陪着至冬一齐陨落!”
飓风,骇浪,闪电,骤雨。
云来海。
数千年来,无人在意这片漆黑的海域藏着何等深秘。在天理尚未将降临者的神骸一分为七,地脉的躁动也无需众神以杀戮来平息之时,辽阔的深海之中,群魔已向彼此伸出了爪牙。祂们用同胞的尸骸筑起血色的城邦,以诅咒的风暴砌成坚固的高墙,将陆上的众生隔绝在外。
达达利亚一抹脸上的血水,再次触到了额前生出的银角。吞星之鲸就在自己的身边,正于海中游弋,倒是如鱼得水。它的身形虽没有自己见过的那般巨大,但棱镜状的尾鳍和星空色的身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颇为不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达达利亚稍稍皱眉,但眼下也并无时间多加思考。
酣战至此,八虬的龙尾已被星空之刃割入肌理,龙角也被青年削去一只,流出脓血。深渊的毒气从海兽的伤口溢出,弥漫在这片空间,久久不散。达达利亚忽地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没有驱散这片风暴,祂要确保深渊的力量不扩散到陆地之上。
…不知归离原怎样了呢?
达达利亚一边握紧岩刃,一边踏上吞星之鲸的背部,与海浪共起伏。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八虬的喉下,等待着对方因疼痛或松懈,暴露处自己的弱点的时机。
血顺着青年的手臂,额前流淌下来,但对于战士来说,痛意只会是快感的催化剂。
达达利亚再次拉开双腿,瞄准了八虬喘息的瞬间。
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吞星之鲸低鸣一声,猛地扎入海中。八虬立刻警戒,连连后退闪避,直到巨刃劈开了海面,在怒雷的涛声中,吞星之鲸的巨角一举顶穿海兽的咽喉,架起对方的头颅,迫它露出藏于喉中的逆鳞。
“好,干得漂亮!”
借着吞星之鲸的力从海中蹿出,达达利亚高举岩刃,双眼紧紧地盯住八虬的逆鳞——海兽试图挣扎,可它的下颚被鲸鱼之角贯穿,龙尾又被星空巨刃坠着,就连引以为傲的双角也只剩一只,整个身体被拉伸一般动弹不得,如此直挺挺地暴露在青年的利刃之下——
这一场胜利,终究是达达利亚拿下了。
“……呜——”
灵魂之中的非人部分,吞星之鲸忽地发出了警戒的长鸣。一股阴凉的力量迫于身后,达达利亚猛地转头,可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便被其拖入海中,溅起浪花数丈。
达达利亚闭着气,挣扎无果。无数细小水流化作绳索,紧紧地吸附住青年的身躯,带着漩涡一般的引力,将他整个人向深海拖去。不同于八虬的狂躁,这股力量比他感受过的一切魔神之力都更加遥远,深邃,却也带着某种奇异的温暖,像是生命最初诞生的巢穴。
达达利亚呛了一口海水。这里不同于枫丹,水中并无过多的氧气令他喘息。青年眯眼看向身下,只见那黑黯漩涡的中央,魔神金色的双眼缓缓睁开,照亮了四周森白的骸骨,腐烂的头颅,飘零的残肢,以及尚未啃食干净的人类血肉。
海面之上,吞星之鲸顺从着主人的欲望,继续与八虬缠斗着。龙吟与鲸鸣,厮杀的声音顺着海水传到达达利亚的耳中。
是的,吞星之鲸并没有下来拯救自己的主人——
又或者说,达达利亚非人的那一部分,并不想要拯救达达利亚人类的那一部分。
矛盾即是美丽。常年盘踞于深海之中,奥赛尔自有着自己的一套审美哲学。祂实在好奇这个有着星空味道的青年,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段时间,只是远离深海,远离大地,远离天空……就像是生命和死亡在这个人的身上划出一道间隙,将他推落其中,不死不生,再无去路,更无归途。
矛盾。
集生命与死亡于一体,这样的概念,实在太像海洋本身,令奥赛尔感到亲切。海中的大魔曾“邀请”
过许多祂认为有趣的人类,但那些生命都太过脆弱,无力地挣扎过后,只会化作层层肉泥,虽可填饱眷属们的肚子,却也为自己积起彻骨的失望。大概是这片海域实在太过深邃寂寞,数千年间,黑暗的漩涡发狂地邀请并吞噬一切有趣的生灵,周而复始,永不厌倦,
直到达达利亚的出现。
奥赛尔操控着水流,将达达利亚拉到自己的面前,睁开全身的复眼。神明转动着满身的眼球,无声而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异国的来客。他在想,为什么那个摩拉克斯会留这样危险的家伙在自己的归离集?若自己是岩之魔神,在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人类出现在领地上的一瞬间,便会杀了他,绝不留后患。
为什么?矛盾。美丽。好奇。
被巨大的魔神当做猎物一般打量,达达利亚却并没有感到恐惧。深渊之中,比这还要恶心的怪物比比皆是,被祂们完全制服,险些丧命其腹的经历也不是没有。困境中,战栗是最无用的,需得找出破绽,绝地反击,一招杀敌——达达利亚冷静地盘算着对策,为了保持体力,他直接收起了魔王武装。
盔甲卸去的瞬间,青年的红色绶带刷拉一下飘于身后,只见其中丝线金光一闪,岩元素触水凝成尖锐的结晶,瞬间帮他割开了海流的束缚。
是摩拉克斯。真想不到岩之魔神会为一个人类做到这个地步。看着自己的海流被摩拉克斯的力量切断,奥赛尔也不着恼,却见达达利亚也没有任何要离去的意思。